我沉默了。
我該說什麼?
告訴他,我其實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靈魂,占用了他心上人的身體?
這比「我是替身」還要殘忍。
「你說的這些,我都聽到了。」我平靜地說,「然後呢?」
「回來。」他固執地重複,「只要你回來,我馬上停手。那些黑料,那些人,我都可以不管。」
「陸修遠,你是在威脅我嗎?」
「不。」他否認,「我是在求你。」
「我把整個世界都攪得天翻地覆,可我發現,沒有你,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我只想……再給你做一碗番茄雞蛋面。」
「你可以連吃一個月,兩個月,一輩子,都行。」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有點酸,有點軟。
【宿主,別心軟!】系統警鈴大作,【他這是在用苦肉計!復仇大業不能半途而廢!】
我掛了電話。
然後,我給陸修遠發了條消息。
9
我回到了那個出租屋。
屋裡一片狼藉,比我走的時候還要亂。
陸修遠瘦了很多,眼窩深陷,鬍子拉碴,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看到我,他眼中的光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
他站在那裡,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我把行李箱往旁邊一放,徑直走到沙發上躺下。
「我餓了。」
他如蒙大赦,立刻轉身衝進了廚房。
很快,熟悉的飯菜香氣就飄了出來。
我躺在沙發上,聽著廚房裡的鍋碗瓢盆交響曲,腦子裡亂糟糟的。
我回來,不是因為心軟。
我只是懶得再聽他在電話里絮絮叨叨。
對,就是這樣。
吃飯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他給我夾菜,我默默地吃。
氣氛壓抑得可怕。
吃完飯,他收拾碗筷,我繼續躺著。
「林小竹。」他洗完碗出來,站在我面前。
「嗯?」
「你……還走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看你表現。」
他好像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陸修遠真的停止了在網上爆料。
那個「番茄過敏者」的帳號,再也沒有更新過。
娛樂圈在經歷了一場大地震後,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而我們的生活,又回到了從前。
他做飯,我吃飯。
只是,我們之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不再叫我「小竹」,而是連名帶姓地喊我「林小豬」。
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而是專注的,沉甸甸的,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祈求。
系統每天都在我腦子裡哀嚎,說我辜負了它的期望,說我親手毀掉了最完美的復仇劇本。
我煩得不行,直接開啟了深度屏蔽模式。
世界終於清凈了。
這天,季辰竟然找上了門。
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囂張氣焰。
「陸修遠,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堵在門口,咬牙切齒地問。
陸修遠冷冷地看著他,沒說話。
「我知道錯了!」季辰幾乎要哭了,「你放過我吧!我把所有東西都還給你!」
就在這時,我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誰啊,大清早的,吵死了。」
看到我,季辰的眼睛瞬間紅了。
「林小竹!你為什麼還跟著他?他就是個瘋子!」
我打了個哈欠,繞過他,走到冰箱前拿了瓶酸奶。
「他會做飯。」
他可能無法理解,這個理由有多麼充分。
10
季辰是被陸修遠扔出去的。
關上門,陸修遠靠在門板上,看著我。
「你不怕我?」
「怕你什麼?」我吸著酸奶反問。
「我把娛樂圈攪得天翻地覆,我是個瘋子。」他的聲音很低。
「哦。」我點點頭,「那你今天中午做什麼?我想吃糖醋排骨。」
陸修遠看著我,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譏諷,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他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髮。
「好,給你做。」
我們的生活,似乎在朝著一個奇怪又溫馨的方向發展。
直播間重開了。
觀眾們發現,「活閻王」又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喂豬專業戶」。
彈幕一片祥和。
【感謝飯桶嫂子,把閻王爺拉回了人間廚房。】
【只要飯桶嫂子在,世界核平。】
我看著這些彈幕,默默地喝了一口排骨湯。
深藏功與名。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看到了那個真正的林小竹。
她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卻笑得很溫柔。
她看著我,對我說:「謝謝你。」
「謝謝你,替我吃了他做的所有好吃的。」
「也謝謝你,讓他重新變回了那個只會做飯的傻瓜。」
「他太苦了,我不希望他活在仇恨里。」
「以後,請你繼續,懶洋洋地待在他身邊,好嗎?」
我醒來的時候,臉上全是淚。
我轉過頭,看到陸修遠就睡在我身邊。
他睡得很沉,眉頭卻微微皺著,像是在做什麼噩夢。
我伸出手,想替他撫平。
我的指尖剛碰到他的眉心,他就像受驚一樣,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他的眼裡,是化不開的濃情和占有欲。
「林小豬。」他啞著嗓子叫我。
然後,他把我緊緊地抱進懷裡,像是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
「別離開我。」
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
系統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警告!警告!劇情已完全偏離!反派黑化失敗!世界毀滅任務失敗!】
【系統抹殺程序啟動……】
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後,我腦子裡那個聒噪了很久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11
系統消失後,我的世界清凈了。
我和陸修遠的生活,也徹底步入了正軌。
他放棄了復仇,也放棄了重回娛樂圈。
他好像真的打算,給我當一輩子的廚子。
他的直播事業倒是蒸蒸日上, 已經有品牌方找上門來談合作了。
他都拒了,理由是。
她不喜歡廚房裡有不熟悉的東西。
這裡的「她」, 指的當然是我。
這天,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
是國內最負盛名的張大導演。
他手裡捧著一個劇本,指名要陸修遠出演。
「阿遠, 這個角色非你莫屬!」張導一臉激動, 「我看了你之前在網上的那些事,太精彩了!簡直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復仇爽文男主!」
那時, 陸修遠正繫著圍裙, 小心翼翼地給我端一盤剛出爐的舒芙蕾。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沒空。」
張導愣住了。
「為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能讓你一雪前恥,重回巔峰!」
陸修遠把那盤顫巍巍的舒芙蕾放到我面前,語氣平淡。
「她說了,今天的舒芙蕾塌了她會哭。」
他的表情, 和我當初看到季辰的表情,如出一轍。
充滿了震驚、不解, 以及對這個世界的深深懷疑。
他可能想不通,一個影帝, 怎麼會為了甜品放棄王座。
但他不知道。
陸修遠的王座, 早就不是那個冰冷的娛樂圈了。
他的王座,就在這個小小的廚房裡。
張導走後, 我挖了一大勺舒芙蕾放進嘴裡。
入口即化,甜而不膩。
「好吃。」我由衷地讚嘆。
陸修遠坐在我對面, 專注地看著我, 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喜歡就好。」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他⾝上,給他鍍上了⼀層溫暖的⾦邊。
這⼀刻,他不是暴戾影帝, 不是復仇活閻王。
他只是我的, 陸修遠。
12
後來,陸修遠還是接了張導的電影。
但他沒當演員, 而是做了導演。
他說他懶得去⽚場, 就在家裡用電腦遠程執導。
我覺得,他只是不想耽誤給我做飯。
電影⼤獲成功,票房口碑雙豐收。
陸修遠這個名字, 再次以一種全新的⽅式,震撼了整個⾏業。
但他依舊低調,從不接受任何採訪。
社交平台上唯一的動態, 就是每天更新的菜單。
⽽我, 依舊過著我夢寐以求的懶人⽣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 醒了就有好吃的。
吃飽了就躺著刷刷劇,或者看看陸修遠剪片子。
日⼦平淡得像⼀杯溫水,卻有著最妥帖的溫度。
這天, 我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
「陸修遠。」
「嗯?」他從廚房裡探出頭, ⼿⾥還拿著一把鍋鏟。
「我想吃番茄雞蛋⾯了。」
他笑了。
「好。」
他轉身回了廚房,很快, 那股熟悉的, 帶著人間煙⽕⽓的⾹味就飄了過來。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己的幸福。
三餐四季, 一⽣一世。
在穿書前,那個掉落⼭崖活活餓死的孤⼉的我眼⾥——
一份有愛的料理,足以戰勝全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