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爐心完整後續

2025-12-0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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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你想吃去找沈智文。」

她似笑非笑地,「不用啦林姐,我還趕著去廠子呢。

「而且……

「早上智文哥已經給我買了,還是肉餡兒的呢~」

我嘴裡還有最後一口。

頓時覺得,難咽極了。

他們兩個走了。

晚上回來的時候,我便沒有做飯。

沈智文愣住了。

「娟兒,你怎麼沒……」

我繼續打著毛衣。

實話實說,「沒米了。」

他有些驚訝,「往常不是要到月底才快沒……」

我抬起眼,善解人意。

「因為你的糧票都給了蘇曉蘭啊,她是女知青,她得多補補。」

「那你不是也有糧……」

沈智文住了嘴。

大概他自己也想起來了,我被工廠裁了。

沒有地方再給我發東西。

這意味著,以後如果他的糧票繼續給蘇曉蘭。

那麼一整個家裡都要餓肚皮……

沈智文抿了抿唇。

「曉蘭那裡畢竟我答應了,不能一下子斷掉,下個月發了糧票我少給她一些,至於家裡……

「少吃點,總還過得去。」

7

我是不管他的。

總歸,我的毛線活是數一數二的好。

當鋪愛收。

剩下了上班的時間再加上不給他們家裡的人。

我也不至於餓肚子。

自己買了些平時捨不得吃的肉炒了肉絲。

沈智文下班回來了。

帶著兩桶麥乳精,坐在炕沿邊上。

猶猶豫豫。

「這是廠里發的,我的和曉蘭的,都拿回來帶給你。」

我沒說話。

大抵是怕我誤會。

沈智文忙著解釋。

「這幾天倒春寒,曉蘭想買件新毛衣。

「可是她身子軟,穿鎮上賣的很多都扎的慌,整個廠里……就你的手工活最好……」

我盯著那兩罐麥乳精。

語氣平靜。

「如果我的丈夫沒有心疼女知,那這裡面,本就該有我的才對。」

沈智文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娟兒,再等等,等以後……曉蘭過得好了,我便不管她了。

「就這一次,行嗎?

「總歸你也是喜歡打毛衣的……」

我喜歡打毛衣?

我心裡掠過一絲嘲諷。

當初嫁給沈智文,我是孤女。

沒人教我怎麼樣討他的歡心,所以我只會笨拙地付出真心。

把他的家人當家人。

一年四季,每一個人的吃穿用度我都儘量照顧到。

他媽媽眼睛不好。

我便主動接過來打毛衣的活,這樣才能保證家裡每個人都別凍到。

年年復年年。

傾盡所有的付出。

可最終只換來他一句,我喜歡打毛衣?

之前他總是說我不識大體。

蘇曉蘭是後來戶,多照顧幾分才不至於她把日子過的可憐。

或許他自己都沒察覺,每次提及蘇曉蘭,他總會變得格外偏心。

沈智文最終還是把毛線和蘇曉蘭畫的圖樣放在了我面前。

「曉蘭說……照著這個花樣織就行,顏色要鮮亮些的。」

我捏著那團刺眼的紅色毛線,指尖冰涼。

「好。」

他像是鬆了口氣,又問我。

「娟兒,你生氣了嗎?」

我沒說話。

他卻帶著點莫名的躁意,轉身出了門。

8

我沒日沒夜地織那件紅毛衣。

針腳比以往任何一件都要細密均勻。

只是每織一針,心口就冷一分。

沈智文偶爾深夜回來,會站在炕邊默默看一會兒。

「娟兒,不著急,早點睡吧。」

我不應聲,煤油燈把我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

毛衣織好的那天,是個晌午。

我仔細把它疊好,用布包上,和其他毛衣摞在一起。

正要出門,蘇曉蘭卻自己來了。

她臉上帶著笑,眼神卻直往我手裡的包裹瞟。

「林姐,聽說我的毛衣織好了?真是麻煩你了。」

她伸手就來接。

我側身避開,語氣平淡。

「不麻煩的。」

蘇曉蘭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隨即又漾開。

「智文哥就是心善,總怕我受委屈,林姐,你也別往心裡去,他呀,就是同情我。」

我看著她身上那件半新的碎花襯衫,是上個月沈智文用布票換的。

「嗯,他心善。」

我點點頭,「能讓讓嗎?我著急要出門。」

我沒理會蘇曉蘭伸出的手,抱著那摞織好的毛衣側身從她旁邊走過。

「林姐,你……」

蘇曉蘭在我身後喊了一聲,語氣裡帶著錯愕。

我沒回頭,徑直去了鎮上的集市。

集市口人來人往,我找了個背風又不顯眼的角落,把一塊舊布鋪開,將毛衣一件件擺好。

那件鮮紅的毛衣被我放在了最中間,顏色扎眼,很快就有大姑娘小媳婦圍上來問價。

「這紅毛衣咋賣?」一個穿著體面的年輕女人拿起紅毛衣在身上比劃。

「八塊。」我報了價,這價錢比供銷社的成品便宜,但比我平時織的普通毛衣貴上不少。

女人有些猶豫,「手工是不錯,就是這顏色太艷了……」

「結婚穿正好,喜慶。」

女人旁邊跟著的像是她母親,摸了摸毛衣的厚度和針腳,點點頭:「手藝是真好,妮子,喜歡就買了吧,媽給你添點。」

最終,紅毛衣以七塊五毛錢成交。

摸著還帶著體溫的票子,我心裡踏實了些。

剩下的幾件毛衣也陸陸續續賣了出去,都是往常的價錢,薄利多銷。

等我收拾好東西回到家,天已經擦黑。

沈智文坐在屋裡,臉色不太好看。

桌上放著涼透的窩頭和一碟鹹菜。

蘇曉蘭竟然也在,咬著嘴唇,看起來委屈極了。

「娟兒,曉蘭說……今天看見有人在街里穿了她拜託你打的那件新毛衣。」

我的動作頓了頓。

隨即點頭,「哦。」

蘇曉蘭立刻帶著哭腔:「林姐,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可那件毛衣,是智文哥心疼我身子弱,特意讓你給我織的,你怎麼能……怎麼能轉頭賣給別人呢?」

沈智文眉頭擰成了疙瘩,「娟兒,你缺錢可以跟我說!何必這樣呢?」

我洗著手,頭也沒抬。

「跟你說?說什麼?說家裡快沒米了,還是說你的工資和票證,大半都填了別人家的灶膛?」

沈智文被噎住。

「你……我不是說了,下個月就少給曉蘭一些!家裡再難,總不會餓死你!」

餓不死?

我抬眼掃過桌上的窩頭和鹹菜絲。

拿起一個窩頭掰開。

裡面乾得掉渣。

「靠這些嗎?沈智文,我的工作沒了,往後指望的,是你這份養著蘇曉蘭之後剩下三瓜兩棗?」

蘇曉蘭紅了眼:「是我的問題……我不該要那件毛衣的,我這就走……」

她作勢要起身,眼睛卻瞟向沈智文。

「曉蘭你坐下!」

沈智文攔住她,轉而對我,「一件毛衣而已,你非要鬧得大家都不痛快?」

我放下窩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那你們要怎麼樣才能痛快呢?

「是要我免費,再給蘇曉蘭的全家打好毛衣嗎?」

沈智文不說話了。

順手拉住蘇曉蘭的衣袖。

「你先回去,毛衣的事,我給你想辦法。」

蘇曉蘭委委屈屈的走了。

這一夜。

我和沈智文,誰也沒有說話。

9

晚上見他睡沉了。

我數了數布包里的錢,加上今天賣毛衣的,數目勉強可觀。

至少,能讓我有條退路。

第二天,我起得更早。

不僅織毛衣,我還琢磨著,能不能進點便宜的棉紗,勾些手套、圍巾之類的小物件,賣得快,本錢也小。

集市上,我依舊占著那個角落。

剛把手套擺上,就看見蘇曉蘭穿著一件百貨大樓里才有的機織紅毛衣,和沈智文並肩走過。

那毛衣顏色更鮮亮,款式也更時新。

蘇曉蘭刻意在我攤位前放緩腳步。

捋了捋毛衣袖子,笑盈盈地對沈智文說:「智文哥,這毛衣真暖和,一點都不扎,謝謝你。」

沈智文沒看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腳步匆匆,似乎想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我低下頭,繼續擺弄著手裡的毛線。

心裡卻異常平靜。

原來,徹底放下之後,連難過都顯得多餘。

我的攤位前漸漸有了熟客。

「大妹子,這手套怎麼賣?」

「上次在你這兒買的毛衣,我閨女可喜歡了,有沒有脖套啥地?」

10

回家天又黑了。

沈智文拿著手電筒。

等在道口。

見到我第一句便是解釋,「我今天就是幫曉蘭賣件毛衣。」

我點點頭。

他從懷裡摸出個餅子遞給我。

我沒接。

他嘆了口氣:「你別這樣嗎,曉蘭拜託你的你沒做,又把人家的毛線用了,我總該給人家賠禮的……」

我頓住腳步。

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上周,隔壁的嬸子看見你趕集花四塊五毛錢買了紅毛線。」

我雖然已經不生氣了。

但也不想背上貪東西的罵名。

果然,沈智文看著我,面帶失望:「曉蘭現在無依無靠,我只是幫襯幫襯,你怎麼一點都不識大體呢?我都說了,等她好些了,我便不管了……」

又是這句。

我真的懶得再理論。

朝家裡加快了腳步。

不料沈智文跟上我,遲疑片刻,「明天我和廠里請了假,也陪你去百貨……去供銷社轉轉,就當哄你行不行?」

我突然想到。

有的事,確實也要去鎮里。

便和他點了點頭。

在文具櫃檯買了信紙和信封,沈智文愣在原地。

「娟兒,你買這些做什麼?」

我語氣平淡:「我去隔壁裁縫鋪找李嬸說點事,你是現在去找蘇同志,還是等我一起回去?」

裁縫鋪。

李嬸男人在公社做事,認得些字,人也熱心。

我請她幫我代筆,寫一份離婚申請。

李嬸聽完我的來意,拍拍我的手:「娟兒,你想好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好了,嬸子。」

我點點頭,「日子過不下去了,強綁在一起,大家都難受。」

李嬸沒再多勸。

拿出紙筆,按照我的意思,一筆一划地寫了起來。

當寫到離婚理由時,我沉默了一下,「就寫……感情破裂。」

我不想提蘇曉蘭的名字,沒必要,也嫌髒了這張紙。

拿著寫好的離婚申請,我折好放進懷裡。

走出裁縫鋪,發現沈智文竟然還等在外面,盯著我,失魂落魄。

他看我出來,急忙上前:「娟兒,走吧我們回家,過幾天廠里還要發白糖,到時候我都給你……」

11

沈智文的話飄進耳朵里。

我卻只覺得像遠處傳來的風聲,模糊而不真切。

白糖?

沒必要了。

給了蘇曉蘭的東西,已經不知道能換取多少斤白糖。

如今漏出來的仨瓜倆棗。

太少了,不夠我吃。

他在我身後跟著,沉默像塊濕布裹在我倆中間,悶得人喘不過氣。

到家,灶台冷清。

我舀出最後一點玉米面,攪了一鍋稀粥。

沈智文看著碗里能照見人影的湯水,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夜裡,炕席底下那張離婚申請紙,硌得我心裡發慌,也發亮。

幾天後,廠里果然發了東西。

白糖和幾尺水紅色的確良布。

沈智文把布攤在我面前,眼神里有點討好:「娟兒,這顏色襯你,做件新衣裳吧。」

我正勾著棉紗手套,頭也沒抬:「放那兒吧。」

他舉著布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光一點點黯下去。

這時,院門響了,是公婆的聲音。

我心裡一緊。

往年這時候,二老的厚毛衣早該妥妥帖亭放在炕頭了。

沈母笑著進來,拉住我的手:「娟兒,天說冷就冷,我和你爹來拿毛衣,早晚添件衣裳。」

沈智文臉唰地白了。

搶上一步想擋在他娘前頭:「媽,那個……今年……」

沈母是精明人。

一眼就瞧出不對。

她推開兒子,徑直去開炕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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