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策給我準備了禮服和高跟鞋。
那雙細跟高跟鞋整個鞋面鋪滿了珠片。
走起路來閃著熠熠碎光,美得驚艷。
只可惜美好的東西總有代價隱在其後。
一晚上穿下來,腳後跟都磨破了皮。
我坐在庭院裡休息。
雙腳從桎梏里鬆脫出來,格外舒坦。
陳策被三兩好友拉著在裡面玩德州撲克。
夏夜的庭院裡,泳池亮著燈。
有葉子飄進池子裡,隨著微風輕輕打著轉兒。
宋柏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牌局上被換下來。
他手裡拎著一個購物袋,從屋內踱步出來。
走到我旁邊,他彎下脊背。
從袋子裡拿出一個鞋盒,放在我身側。
我困惑地看著他打開鞋盒。
裡面是一雙嶄新的平底女鞋。
他說:「換一下鞋吧。」
「你腳後跟紅了。」
我理所當然以為鞋子是陳策讓他拿來的。
我和他道了謝,換上了平底鞋。
可後來我才知道。
那雙鞋並不是陳策讓他拿過來的。
他從牌桌上起身去了趟商場。
特地買了雙鞋給我。
那是我第一次驚覺他的脈脈情意。
只是我一直把他放在朋友的位置上。
從不逾矩半分。
20
一周後,轉過去的錢第十二次被系統自動退回來。
我終於在聊天框里敲了字發過去:
【你收錢。】
陳策回復我:
【我喜歡收現金。】
……
【我去哪兒弄五萬現金給你?】
【那是你的事,你準備好再送過來給我。】
我只好去銀行取出五萬現金。
我聯繫他的時候,他甩了個定位過來。
是他名下的一套房子。
我打車過去。
路上刷手機的時候。
看見微博爆出一條重磅娛樂新聞。
某劇組男女主角假戲真做,大玩劇組夫妻。
評論區點出女明星的全名。
滿屏都是許清月。
21
我一進門,把五疊厚厚的鈔票往桌上一放。
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就要走。
走到門口,我收住了腳步。
那個問題在心裡來來回回滾了一路。
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你不介意她和別人傳出緋聞?」
陳策牽起嘴角輕笑了笑:
「這種緋聞我根本不會信。」
「只要她說不是,那我就會信她。」
「許言寧,她和你不一樣。」
往事如跑馬燈般在心間一幕幕轉動。
飛速地旋轉,直至徹底崩壞。
我用力咽了咽口水。
想把哽在喉間的那股澀意吞咽下去。
可是卻越來越洶湧,我只好倉皇而逃。
推開門。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雨。
我頭也沒回地走進朦朧的雨幕中。
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22
本來只是密碼鎖沒電了進不去。
我蹲在家門口等人。
陳策的話一遍遍不停歇地迴蕩在我耳邊。
所有情緒突然在這一刻反撲。
宋柏川趕到的時候,卻正好看見我埋首哭泣的狼狽模樣。
他一身西裝革履,卻在我身邊坐下。
我聽見他對著手機,輕輕說了句:
「Siri,如果喜歡的人哭了,要怎麼哄她笑?」
手機里傳來機械的回應:
「我提供你以下幾個笑話。」
他按照手機給出的笑話,耐心地一個又一個地講給我聽。可我卻沒有停下的勢頭,他口吻無奈:
「Siri,她還是難過,怎麼辦?」
「那你給她一個擁抱,讓她知道你有多喜歡她。」
我心口慌了下,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我聽見他那被砂紙磨過般的嗓音:
「如果那麼難忘記,那就試試來我身邊。」
「我幫你忘記好不好?」
「言寧,我不是他,我們不會是一樣的結局。」
我被他擁在懷裡。
卸下了所有的理智和心防。
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攀住他。
23
再見到陳策是半個月後。
我們在一間餐廳里不期而遇。
他身邊站著周軼。
周軼看見我,嘴裡飆出一句國罵。
「草,這都能遇到!」
「柏川,你還真著了她的道?」
「為了這個女人,你連我們兄弟都不要了?」
「她是什麼樣的人,當年你還沒看明白嗎?」
空氣里不知不覺已瀰漫開硝煙味。
我拉著宋柏川的手,想換一家店。
宋柏川遞了個眼神給我。
他讓我放心。
宋柏川自顧自給我添茶,輕飄飄回了句:
「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有眼睛我自己會看。」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真看不明白。」
周軼臉色微變。
「你……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陳策咬著煙,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沉默了半晌,他才冷冷一笑:
「宋家真是出情種。」
24
中途,我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在走廊的盡頭。
經過安全通道,一隻強有力的手倏然從門後伸出來。
猛地將我拉了過去。
我來不及驚叫,就被捂住了嘴。
陳策的臉隱在半明半昧的陰影中。
那雙眼睛透著寒意,低垂著注視我。
「真跟他談上了?」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掰開他的手。
「不關你的事。」
他把我堵在門後逼仄的角落裡。
我推著他的胸膛,他卻像座山似的巋然不動。
「這麼急著還我錢,想跟我撇清關係?」
「許言寧,你這輩子都欠我的,你還不清!」
我忍無可忍地踹他:
「我已經賠給你五年,你覺得還不夠嗎?」
他紅了眼,朝我低吼:
「只有你一個人過得不好嗎?」
「許言寧, 你覺得這五年我又是怎麼過的?」
「我他媽晚上做夢都夢見你是怎麼背叛我的!」
「你要跟宋柏川,那倒不如繼續跟我。」
「反正宋家那邊你照樣要不到名分。」
「那五萬你也不用還了, 我每個月再給你二十萬。」
「做生不如做熟, 你說是不是?」
他的話從頭頂落進我的耳朵里。
每一句都像是冰冷的鐮刀,一茬茬割過心底的荒草。
直至那裡寸草不生。
我突然間明白過來。
在他心裡,我和他從未平等過。
他也從未真正看得起我。
那些輕視在那場矛盾里被無限凸顯。
我抬手, 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25
我掙脫出來, 沿著走廊跑出去。
陳策很快從後面追過來。
他還沒碰著我, 一個男人突然怒吼著撲向陳策。
「你他媽就是陳策?」
「就是你!周軼就是為了你才跟我分手的!」
宋柏川攔住想過去制止的周軼。
場面一時間無比混亂。
直到陳策制服了發狂的男人。
他反扣著男人的手,把他抵在牆上。
男人嘴裡那些胡言亂語一句句躥進陳策耳里。
他才後知後覺地領悟過來。
他錯愕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臉上。
我避開他的視線, 他隔空看向周軼。
他低頭氣笑了。
再抬頭時,眼裡流露出想要殺人般的狠意:
「周軼, 我他媽把你當兄弟,你想泡老子?」
26
我終於恍然大悟。
周軼喜歡陳策。
他從小就喜歡陳策!
怪不得陳策小時候被綁架,他非要一起跳上車。
周軼對他的感情從來都不是什麼兄弟情深。
所以他才會對我產生敵意。
當年我想不通周軼為什麼要陷害我。
那個派對上, 明明是周軼引我上樓。
我從洗手間出來,碰到周軼。
他說陳策在樓上給我準備了驚喜。
所以監控里,我滿臉愉悅地跟在他身後走進房間。
走進了他事先設計好的陷阱。
如今五年後才終於真相大白。
那個派對, 他是故意做局離間我和陳策。
他念念不忘, 所以誰也妄想得到。
宋柏川護著我離開餐廳。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他一開始不讓我換地方。
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這齣戲。
27
隔天, 陳策臉上帶著傷再次走進店裡。
我沒等他開口, 便拿出一盒他要的東西推到他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窘迫。
輕咳一聲: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言寧,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其實那天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買那些東西。」
他從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我。
我垂眸掃了一眼。
是雙相情感障礙的診斷書。
時間是四年前。
「我那天本來是來買褪黑素的。」
「我走進店裡就看見了你。」
「我故意跟你說我要買那東西。」
「第一次我走了後, 還是不甘心。」
「再見到你, 我知道這些年我從沒有放下過你。」
「我不甘心,我恨你, 但是又放不下你。」
「所以第二次,我又故意來買藥。」
他覺得憑什麼就他一個人放不下。
所以他不甘心,他想讓我跟他一樣痛苦。
那段感情困住我們太久太久。
他說:「我也從來沒有對你趕盡殺絕過。」
「那些事都是周軼做的。」
嗯, 他只是睜隻眼閉隻眼而已。
我折好那張診斷報告,遞還給他:
「所以你故意跟許清月傳緋聞?」
他唇邊抿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歪打正著,她簽的公司我有股份。」
「那天的局上,她老闆帶她過來應酬。」
老闆發話讓配合演這場戲,就算是明星也只能任人擺布。
他總是能輕易在我生活里掀起風浪。
最後他全身而退, 徒留我一人狼狽不堪。
這些年,我⽤盡了方法想要忘記他。
最後卻誤打誤撞, 我們再次重逢。
五年後,他親⼿熄滅了那盞回憶的餘光。
我們之間終於恩怨兩清。
我沒什麼情緒地看著他:
「陳策,到點了,我該關⻔了。」
他執著地⽴在櫃檯前。
眼神一如少年時執拗。
「我知道你怪我,是我錯了,我當初聽信了那傻逼的話。」
「我真不知道他對我存了那種心思。」
「誰能往那方面想?」
他⼜忍不住在我面前低低罵了⼀聲。
「操,⽼⼦還跟他一起去游泳過!」
我收拾東西,打烊關門。
他一直跟在我⾝邊, 不停地解釋、懺悔。
直到宋柏川的車準點停在店門口。
我和他隔空對望,眼⾥亮起了光芒。
陳策⽌住了話。
擦⾝而過時, 這次我聽⻅他說:
「對不起,再⻅。」
我沒有回應他。
我曾經⽆數次遺憾沒能好好說聲再⻅。
我一度覺得我們該好好道別。
可現在都不重要了。
28
後來,我收到一個快遞。
⾥⾯是⼀個藏藍色的絲絨盒⼦。
盒子⾥嵌了⼀枚亮閃閃的鑽戒。
他確實曾經想過我們的未來。
也想過我們孩⼦的模樣。
可鑽石在時光里蒙了塵。
愛意也早就蕩然無存。
我原封不動地把戒指退了回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