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擰的眉間,透著幾分痛苦的掙扎。
不過好在,林夏並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聽到了我說的話。
而謝許安的沉默。
更是讓她感到了不安。
於是,尖銳的叫聲,撕破了這場僵局。
「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林小姐,你別衝動!」
「啊——!」
伴著醫護人員的驚呼聲。
「砰」地巨響傳來。
隨之,便陷入「嘟嘟嘟」的忙音。
「林夏!!」
謝許安瞳孔驟縮,對著手機不停叫著林夏的名字。
「真跳了?」「死了麼……」「沒想到,謝總這情史夠刺激啊……」「楚總倒也挺可憐……」
漸漸變大的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謝許安胸口劇烈起伏著。
他死死地盯著我,扭曲的面容,像是地獄而來的惡鬼。
「楚雨蕭,你滿意了麼?!」
「林夏如果有什麼事,我絕對不會再放過你!」
「滾開!」
說罷,一股大力將我狠狠推倒在地。
謝許安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去。
一如那天,在沅籬村的絕情模樣。
離我近的賓客,忙扶起了我。
「蕭蕭,你沒事吧?」
她們同情地看著我。
還想說些安慰的話時。
就被一聲咋咋呼呼的喊叫打斷:
「謝許安,你個鱉孫,你給老子滾出來!」
「他媽的,你到底把老子的婆娘藏哪去了?啊?!」
10.
孫賴子的突然出現。
將這場鬧劇,推至了又一個高潮。
他撒潑打滾,把謝許安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出軌有夫之婦。
玩著金屋藏嬌。
謝許安的這段情史,遠比大家想的更勁爆。
見氣氛烘得差不多了,我朝旁邊的保安使了個眼色。
於是,孫賴子被「不情不願」地架了出去。
「不好意思,今天,讓各位看笑話了......」
我站上台,苦澀地扯了扯嘴角:
「是我這麼多年識人不清......以後,我和謝許安,不再有任何的關係。」
「任何」二字,被我著重強調著。
所有人都知道,予安集團,是我和謝許安一同創立的。
我們除了是情侶,更是密不可分的夥伴。
而如今,我放出了這話。
我與謝許安,必會相鬥,不死不休......
之後,賓客開始陸續散去。
我那要面子的爸媽,更是黑著臉,最先離開。
等人都走光後,我朝角落裡那僅剩的身影走去。
拉開凳子,從容地坐在他對面。
「傅總,這一次,感受到了我的誠意麼?」
「楚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沒想到,你對負心人狠,對自己更狠。」
傅氏集團傅琛,我和謝許安的頭號競爭對手。
這些年來,明里暗裡不知朝我拋來了多少次橄欖枝。
謝許安甚至還懷疑過,傅琛是不是暗戀我。
才處心積慮地,想要將我挖走。
「傅總,快刀斬亂麻。我又何嘗,不是在自救?」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你現在可以不用再懷疑,我出手予安股份的事,是別有用心了吧?」
前幾天,我找上傅琛。
問他,願不願收購我所持有的予安全部股份。
傅氏集團起家於京市。
百年根基,背靠皇城。
我知道,傅琛一直有吞併予安的想法。
只是,予安在我和謝許安同心同力的努力下。
這兩年發展的速度,已超乎了他的預料。
而如今,我與謝許安鬧了這麼一出。
我出手股份的事,便也顯得合情合理了。
「楚總,我真的很欣賞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在傅氏收購予安後,全權負責予安的管理工作呢?」
傅琛又一次向我拋出了橄欖枝。
我想,他應該是以為我會捨不得予安。
便想著回我個人情,幫我把謝許安踢出局。
「傅總,謝謝你的賞識。」
我笑著搖搖頭,釋然道:
「謝許安我不要了......予安,我也不要了。」
「我已經決定,過些日子就離開 A 市。」
「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11.
當初,在沅籬村意外撞見林夏時。
哪怕謝許安因為她的話憤怒上頭,做出了傷害我的事。
我也沒有第一時間懷疑,林夏是在故意陷害我。
畢竟,她當時的模樣太過慘烈。
以至於,我一直以為。
她是遭受了非法囚禁,而導致了精神失常胡言亂語。
可後來,等我回到 A 市,著手調查起林夏的事時。
才發現,時光易逝,人心已變。
我想要解救之人,早就站在我的身後。
握著刀,給了我致命一擊。
原來,孫賴子之前並不是個酒鬼無賴。
他是從沅籬村走出去的首富。
而當年,林夏毅然拋下了破產的謝許安。
結識了孫賴子後,成功上嫁。
幾年前,兩人回沅籬村辦酒時。
流水席擺了三天三夜。
那時,要多風光有多風光。
可半年前,孫賴子染上賭癮,敗光了家產。
這才帶著林夏,從城裡灰溜溜地回到了農村老宅。
林夏是從半年前才回到沅籬村的。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是個富太太。
我想起在醫院裡,和林夏對視的那一眼。
她匆匆地撇過頭去。
惶恐的眼神,不是害怕。
而是,心虛……
謝許安的不信任,林夏的算計。
以及......他們情意纏綿的一幕幕。
如走馬燈般,不停在我腦中旋轉。
那一刻,我身心俱疲。
便想著,就這樣吧。
取消訂婚宴,及時止損。
可後來,謝許安大言不慚的堅持。
終於,耗盡了他當年救我時的最後那點情誼。
於是,在訂婚宴的前一天。
我背著謝許安去見了林夏一面。
我沒有戳穿她,而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林夏,明天,我和許安就要訂婚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在我和許安相愛的這些年裡,你遭遇了這麼多的苦難。」
「你放心,我和許安以後就是你的親人,我們會一起照顧你,永遠不會再把你拋下。」
我一直在強調,我和謝許安是密不可分的「我們」。
果然,林夏眼裡閃過了一絲細不可察的怨恨。
謝許安以為,林夏傻了,需要的不過是陪伴。
可他卻不知,林夏要的,是名分,是金錢。
人,一旦當過了高高在上的闊太太。
又怎麼會甘心,做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情婦呢?
從醫院離開後,我又和謝許安的秘書,確認了孫賴子的事。
謝許安的秘書,當初是我招進公司的。
表面上是謝許安的人,實際早已被我買通。
我知道,謝許安用錢打發了孫賴子。
終於讓他鬆口,同意和林夏離婚。
可離婚冷靜期有一個月。
所以,孫賴子如今,和林夏還是夫妻關係。
而謝許安能用錢做到的事。
我當然,也可以。
尤其,是對毫無信譽可言的賭徒。
於是,在我的環環設計下。
我與謝許安的訂婚宴,成了圈裡茶餘飯後的笑柄。
養幾個情婦,對那些總裁來說,並不算什麼新鮮事。
可和有夫之婦看對眼,還把事情鬧到這麼大的。
他謝許安,卻是獨一個。
而這幾天,秘書除了和我彙報謝許安的情況下。
還給我帶來了另一個好消息。
孫賴子聚眾賭博,被警察抓了進去。
是我意料之中的結局。
畢竟,線索還是我提供的。
我想,做人做事,便是要一碼歸一碼。
我不欠孫賴子的「演出費」。
但他卻欠我,沅籬村那天,羞辱後的補償。
12.
謝許安來找我時,我正在打包行李。
不過幾日不見,他卻憔悴了不少。
下巴上冒出了淺青的胡茬,嘴唇也泛白的起了皮。
「蕭蕭,對不起......」
探出的手臂在我冷漠的眼神中凝滯在半空。
我們之間,不過一步的距離。
可此刻,卻像劃開了天塹般,將他阻隔。
謝許安垂下手,眼眶泛起了潮濕。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夏一直在騙我。」
「蕭蕭,我錯了,求你了,原諒我好麼......」
提到林夏,他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訂婚宴結束那天。
我便將調查的結果,匿名發給了謝許安。
他現在這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得知了真相後的悔不當初。
可是......
真的是這樣麼?
我面無表情地看向謝許安,淡淡道:
「謝許安,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林夏是裝的麼?」
話音剛落,謝許安的身子瞬間僵住了。
我看到他眼中一閃即逝的慌亂。
心下瞭然。
果然,我沒有猜錯。
畢竟,連我都能調查清楚的事。
謝許安,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蕭蕭,我、不是的!我......」
見我嘲諷地扯起嘴角。
謝許安像是終於回過神來。
他死死地攥住我的胳膊。
如溺水之人遇到浮木般。
眼裡滿是痛苦哀求:
「我承認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可我從來沒想過對林夏做些什麼。」
「我對她,只是年少時的那分不甘在作祟。我早就不愛她了......蕭蕭,我如今心裡眼裡,滿腦子都只有你!」
這情話若是放在一個月前說與我聽。
那時的我,估計把命給謝許安都願意。
可現在,我卻心如止水,只覺得想笑。
「謝許安,別再自我洗腦了。」
我冷冷地打斷他。
毫不客氣地撕開了他最後一層遮羞布:
「你不過是太自負,高估了我對你的感情,又低估了林夏的貪婪。」
「你既要又要,肆意踐踏我的真心,總覺得你不管怎麼傷害我,我都不會離開你。」
「你今天來找我,在這裡不停的懺悔,真的是因為愛我麼?」
我頓了頓,想到這幾日新聞的頭條。
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不,你只是破產了。你失去了予安,失去了一切,我聽說,連林夏都連夜消失了......」
「謝許安,你只有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才又想起了我......不是麼?」
謝許安的臉,徹底失了血色。
他身子晃了晃,一開口,眼淚便掉了下來:
「蕭蕭,對不起......」
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般。
他深吸口氣,顫聲說道:
「可予安,也是你的心血,求你看在......看在我當年救你一命的份上,幫幫我,好麼......」
「謝許安,你聽過一句話麼?」
我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
頂著謝許安微怔的目光。
從抽屜里,拿出了那份人流手術單。
「一命還一命。」
「我已經,不欠你什麼了。」
13.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
謝許安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好像在那一刻, 他才終於意識到。
自己遠比想像中,更早失去了我。
後來, 予安被傅氏收購。
謝許安徹底從我的世界消失。
直到我從 A 市離開的那天。
收到了一條匿名消息。
「對不起。
祝餘生安好。」
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可我沒有停下腳步。
當然, 也沒有回覆那條消息。
我回到了沅籬村, 重新開始支教工作。
孫賴子已經被捉進了局子裡。
而林嬌,更是不知道去了哪。
我突然想到林嬌來找我的那晚。
她跪在地上,不停朝我懺悔著:
「蕭蕭,對不起, 我錯了。」
「我就是, 知道你要和許安結婚了, 一時嫉妒心作祟, 才故意說了那些話。」
「我對不起你,你打我罵我都好,求你了,救救我, 好麼?」
那時,孫賴子的債主找上了她。
逼著她,要她還錢。
而謝許安破產後自身難保。
不得已之下, 她便想到了我。
她哭訴著自己這半年裡所遭受的苦難。
淚如雨下,楚楚動人。
不知怎的, 我竟在那一刻,想到了謝許安。
他們二人,本質上倒是同一種人。
好像篤定了自己掉幾滴淚, 我便會心軟般。
「林嬌,你確實很可憐。」
「明明心裡恨透了我, 卻還要跪在這裡,說些假惺惺的話求我。」
抽泣聲戛然而⽌。
林嬌張⼤嘴, 臉上閃過⼀絲羞憤。
她突然站起身, 惡狠狠地朝我衝過來。
卻被⼀旁的保鏢, 眼疾手快地摁在了地上。
「楚雨蕭,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和許安早就在一起了!」
「你得不到許安,便要毀了他,你以為他愛你麼?不, 他愛我, 他只愛我!」
「你會遭報應的,會遭報應的!」
林嬌的咒罵聲, 迴蕩在⾛廊里。
我覺得可笑,當初放棄謝許安的是她。
不想共苦, 卻妄想同⽢。
這世上, 哪有這麼好的道理呢?
......
在沅籬村的第二個⽉,校⻓領著一群學⽣。
陪我一起過了 30 歲的⽣⽇。
我看著燭光下,那一張張質樸的笑臉。
終於在這⼀刻,找到了⼈⽣的意義。
回首前 10 年,我像一隻困於情愛的囚鳥。
眼裡,只望得⻅一個謝許安。
可從心⾥剜去了那人的名字後。
我才發現, 天⾼任⻦飛。
我的世界,從不只有那⼩小的⼀隅。
我想, 余⽣,我便要做那瀟瀟的春雨。
滋養這貧瘠的⼤地。
讓每⼀顆飽含希望的種子。
生根,發芽。
靜待花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