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妍與靜好完整後續

合租室友是個極其漂亮的姑娘，身邊追求者眾多。

因此，她經常帶不同的男人回來親嘴子。

直到今晚，她帶回了我男朋友。

兩人在客廳里吻得難捨難分，出於禮貌，我不好意思出聲制止。

「哈嘍，打擾一下？」

1

我在臥室打遊戲，聽到客廳的動靜，便知道李詩妍又帶男人回來了。

簽租房合同時，我和她約定過，不可以帶異性回來過夜。

但每晚都有男人送她回家，順便跟她親一會兒嘴子。

有時是在門外，有時是在客廳。

不過好在親不了多久她就把人送走，我便也沒有理會過。

只是我今晚打遊戲連跪，心情算不得好，客廳的動靜又一直不消停。

我煩悶地打開臥室門，剛想大喊，有完沒完？

眼前的一幕讓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李詩妍的男友常換，我從不多問，但是……

她怎麼把我男朋友帶回來了？

兩個人在沙發上吻得難捨難分，我不好意思出聲打擾，靜靜地看著他們親。

甚至開始自我懷疑，到底誰是三？

終於，僅存的素養讓李詩妍鬆開了「嘴」。

「你快回去吧，這是我和別人合租的房子。」

我的男朋友……哦不，李詩妍的男朋友像狗一樣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寶寶……」

「靜靜？！」

陸北看到我的那一刻，臉色煞白，驚恐地直起身。

「你叫誰寶寶靜靜呢？」李詩妍疑惑地看過來。

我微笑，語氣平靜：「寶寶是你，靜靜是我。」

客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陸北不敢看她，也不敢看我，竟心虛地跑了。

慫貨！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李詩妍面面相覷。

「陳靜好，到底怎麼回事？」

我似笑非笑：「之前跟你提起過，我要訂婚了。」

李詩妍不是傻子，她只是暫時接受不了那麼離譜的事。

而我殘忍地開口：「男方是陸北。」

李詩妍沉默。

「就是剛剛和你親嘴的那個。」

李詩妍擦了擦嘴。

2

我和陸北是相親認識的。

他見我的第一面就委婉拒絕了我，如今想來，應該是對我的外貌條件不滿意。

我本就是被家裡催著相親，對這種事也無所謂。

只是後來陸北又聯繫了我，因為他的父母很喜歡我。

別看我顏值一般，但在相親市場還挺搶手。

我老實本分，聽話懂事，看起來就賢惠，又是高中老師，工作體面。

陸北是家裡的獨生子，有車有房，在銀行工作，是我爸媽最中意的女婿。

我和陸北的關係就被雙方父母定了下來。

然而不久前，我跟家裡大吵了一架，又辭去了體面的工作。

這門婚事估計成不了了。

我對陸北並沒有感情，但看到他和李詩妍親嘴，著實還是震驚到我了。

這種震撼讓我回想起高中的唯一一次叛逆。

我拿著情書去找暗戀的班長告白，跟蹤了他一路都沒好意思開口。

直到跟著他走進教學樓後的小樹林，看到他和校花親嘴子。

沒錯，校花還是李詩妍。

果然，從高中班長到陸北，無論他們是誰的男朋友，都只想跟李詩妍親嘴。

不過李詩妍也有吃到屎的風險，想到這兒我又釋懷了。

3

我和李詩妍不僅是合租室友。

用城裡話說，我們是青梅和青梅。

用農村話說，我們從小就是一個村的。

用死對頭文學解釋，她是我的一生之敵。

我從小就是父母心裡的乖孩子，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卻也總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的懂事除了能讓大人省心，並不算閃光點，甚至會讓他們更加忽視我。

我渴望被人關注，被人看見。

而學習成績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讓我在平凡的海里掙扎冒頭。

第一次取得年級第一的成績，我在全體師生面前接受表彰。

媽媽把獎狀貼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視我為最大的驕傲。

從那之後，「懂事」和「成績好」成了我最在乎的兩個標籤。

然而，我最引以為傲的長處在李詩妍眼裡，興不起任何波瀾。

在傳統的教育觀念下，她卻並不覺得學習成績很重要。

漂亮的人總是能輕易獲得別人的喜歡。

李詩妍從小就愛美。

學生時期，她總是無視校規校紀。

寧願和其她女生共用一套化妝品，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明艷漂亮。

寧願被批評，也要頂著一頭波浪卷髮。

她漂亮張揚，穿著縫改過的校服，在學校里很受歡迎。

身邊圍繞著幾個小姐妹，時不時傳出悅耳清脆的笑聲。

我對李詩妍是帶有偏見的，和那些大人一樣，我認為她是個壞孩子。

可另一種意義上，她又很優秀。

每次學校文藝表演，她總是能大放異彩，出盡風頭。

這讓我更加討厭她。

李詩妍是我見過膽子最大的人。

初二那年，她偷了家裡二百塊錢買裙子。

她媽媽拿著掃帚從村頭追著她跑到村尾，揚言要跟她斷絕關係。

村裡人聞聲出來勸架，但更多的是來看熱鬧。

李詩妍被她媽抓回來，摁在家門口打，卻死活不求饒。

「誰讓你給我弟買衣服，不給我買，那個錢本來就該是我的！」

「你是姐姐，非要跟你弟弟斤斤計較什麼？那是家裡下個月買肉的錢，你偷走了，咱下個月吃什麼？」

「那就不吃，全家一起餓死，反正我就要穿裙子！」

此話一出，李詩妍又換來一頓打。

我站在人群角落看著這一幕，渾身像是有絲絲電流划過。

眼睛酸澀，心底微微發苦，可隨即又生出隱秘的暢快。

面前的李詩妍頭髮凌亂，狼狽地倒在地上。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漂亮的裙子上沾滿了泥土。

她在學校里明媚張揚，風光無限。

可只有我……見過她狼狽的另一面。

詩妍媽媽打雷了，指著她痛哭：

「你為什麼就不能像靜好一樣懂事，讓我省點心！」

這話像是刺激到了李詩妍，她抬頭死死瞪向人群後的我，眼中滿是怨恨。

我沒由來感到一陣心虛。

我媽不願摻和別人家的事，急忙拉著我回家吃飯了。

而身後那群人仍留在原地，幫著詩妍媽媽一起說教孩子。

幼時的李詩妍漂亮可愛，村裡的大人看了都想抱抱她。

可這份漂亮一旦成為消耗和負擔，便顯得不那麼可愛了。

飯桌上，我媽叮囑我：

「靜靜，你從小就懂事，可別跟詩妍學偷錢。」

我乖順地點了點頭。

「你以後也離那孩子遠點，你們不是一路人。」

「知道了，媽。」

看到我聽話的樣子，我媽滿意地摸了摸我的頭。

隨即，她將盤子裡唯一的雞腿夾到了弟弟碗里。

聞著肉香味，我有些饞。

媽媽又把冒著熱氣的土豆絲推到我面前，她自己卻吃著昨天的剩菜。

我吞下口水，最終什麼也沒說。

雞腿只有一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4

李詩妍不是個「懂事」的孩子，因此她沒少挨揍。

每次挨打，她爸媽總是拿我跟她比較，於是她很不喜歡我。

沒關係，我也很討厭她。

但我又很羨慕她。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且總是能毫無顧忌地提出自己的需求。

哪怕每次都被拒絕。

可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即使把家裡鬧得天翻地覆也要得到。

隨著年齡增長，她的需求變多，家裡能滿足她的又越來越少。

上高中的李詩妍開始早戀。

在我的認知里，這無疑是一件離經叛道的大罪。

十六七歲的少女越來越漂亮，周圍喜歡她的人卻越來越少。

同學們總是用異樣的眼光對她指指點點。

可李詩妍毫不在意，男友常換，卻從來不缺，多的是人願意給她花錢。

正如她從不覺得成績差需要羞愧，現在的她也從不認為，依靠美貌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件丟人的事。

她成了學校里知名的校花，我則繼續扮演著乖巧懂事的學霸。

學校里鮮少有人知道我們倆的關係，我和李詩妍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高考之後，我和她的人生軌跡才徹底分離。

我如願考上了省內最好的大學，爸媽為我辦了場風光的升學宴。

升學宴邀請了詩妍爸媽，可惜他們不願意來，找了藉口推辭了。

令我意外的是，李詩妍一個人過來吃席了。

畢竟都在一個村裡，街坊鄰居難免議論，李詩妍的成績並不算好，連升學宴都沒辦。

但她毫不在意，高考後就去了奶茶店兼職。

她的高需求需要源源不斷的金錢支持。

升學宴上，眾人看向李詩妍的眼神意味不明，她卻只顧著扒拉面前的辣子雞。

興許是不好意思空著手來，她臨走前往我兜里塞了個一百塊錢的紅包。

升學宴收紅包很正常，都是人情往來，反正遲早要還回去，但李詩妍的行為令我很奇怪。

我本以為她今天不會來。

如果她沒給我紅包，單純來吃席……這並不符合她的性子，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可她給我塞了紅包，像是專程來恭喜我一樣。

憑我們倆的關係，這個可能性更不大。

我思索良久，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她知道今天會有人議論她，於是專程過來盯著。

又不好意思白吃這頓飯，於是才給我塞了個紅包。

當天晚上，李詩妍家裡又鬧了起來，吵架聲響徹整條街。

後來我才知道，李詩妍的成績只夠報一所大專，可她爸媽並不願意讓她繼續上學。

哪怕公立學校的學費並不貴，至少他們家完全負擔得起。

在鄉下，女孩子成績差就沒有繼續上學的資格，受教育並不是無條件應得的權利。

如果我成績不好，最後的結果也會是進廠打工。

可我深知李詩妍絕不會就此罷休。

兩個月後，李詩妍拿到了奶茶店的工資，又從家裡偷了三千塊，連夜離開了。

從那之後，她整個大學時期再也沒有回來過。

5

自撞見李詩妍和陸北接吻，我感覺很尷尬，但李詩妍不那麼覺得。

她買了兩管牙膏，分了我一管。

「好歹是自己的東西，洗洗還能用。」

「我又沒和他親過嘴。」

「那你把牙膏還我。」

「……」

這房子原本是我一個人租的，我喜歡獨處。

可辭了工作後，收入縮水。

我跟房東商量過，便找了另一個人合租。

自從上大學後，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李詩妍。

她變得更漂亮了。

身上沒有了廉價化妝品的味道，多的是護膚品和香水的清新。

女生租房本就有安全隱患，知根知底的李詩妍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上學時我們互看不順眼多少有些小孩子心性，但我相信兩個成年人可以好好相處。

……我相信得太早了。

「李詩妍，你是不是克我啊？」

她刷牙的手一頓，吐掉嘴裡的泡沫。

「不就一個男人嘛，至於那么小氣，而且我事先也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啊。」

「他都渣你了，你還那麼喜歡他？」

我無語：「那倒也不至於。」

「那你埋怨我幹嘛？」

話音未落，我的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里傳來我媽的指責：

「陳靜好，好端端的你為什麼瞞著我們從學校辭職了？」

「陸家知道你辭職的事，想要和你退婚！」

「這麼好的工作和親事全砸了，你到底要鬧什麼，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我靜靜地聽著我媽發泄，另一邊又向李詩妍投去無奈的眼神。

陸北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能夠穩住我媽，讓我過兩天清凈的日子。

而那夜陸北倉皇逃走，我就知道這門婚事要吹了，除非他真的不要臉。

雖然早晚都得吹，但如果他和李詩妍的事沒被我撞見，至少還能拖一拖。

我就是這樣一個懦弱又廢物的人，不想面對，能拖則拖。

剛相親那會兒，陸北常去學校接我下班。

如今我辭職的事情，估計也瞞不住他。

他沒敢提自己腳踏兩隻船，便只好用我辭職的事情來退婚。

6

掛掉電話，我回了趟家。

大一那年，爸媽用攢了半輩子的積蓄在城裡買了套房。

全家也搬到了城市裡生活。

我媽早已等候多時，坐在沙發上，等著發落我。

我儘量平靜地將陸北劈腿的事情告訴她，隱瞞了李詩妍的存在。

「媽，他退婚是因為他自己心虛，和我沒關係。」

我媽的火氣消散了一半，抱怨道：

「你陳姨介紹的時候，不是說那小伙子挺好的嘛，說他老實敦厚，沒想到人品那麼差。」

「算了，陸家那邊我去說，咱也不能平白受了委屈。」

我媽也不是完全不愛我，不可能狠心把我推進一個火坑。

「那你辭職是怎麼回事？」她質問道。

聞言，我渾身蔓延起熟悉的緊張感。

「媽，我就是累了。」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不知道哪個字眼刺激到了她。

「累？誰不累啊？」

「我和你爸起早貪黑把你們養大都沒喊過累，你幹著那麼輕鬆的工作有多累啊？」

「你本就不如別的小姑娘漂亮機靈，呆悶又死板，如今連工作也沒了，以後誰還看得上你？」

聽著她喋喋不休，腦中眩暈感又襲了上來。

我習慣性放空大腦，仿佛將靈魂剝離般，魂魄在上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軀殼。

這樣就能將所有的言語攻擊過濾掉。

我不能還嘴，否則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謾罵。

「陳靜好，你聽見沒有？」

等她發泄夠了，我才徹底回神，茫然地點了點頭。

晚飯時，我媽又接到了弟弟打來的電話。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掛掉電話她就開始抱怨：

「天天就知道找我要錢，一點不知道體諒父母的辛苦。」

「我起早貪黑幹活養你們兩個，結果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我疑惑道：「媽，他一個月兩千的生活費，怎麼還不夠用啊？」

「你弟花錢一向大手大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上學哪有那麼費錢，還知道兼職補貼家用，哪像你弟這個敗家子。」

想到以前，她又欣慰道：「還是靜靜懂事，至少還知道心疼父母，我也算生了個貼心小棉襖。」

這樣的誇獎是我以前最喜歡的，可如今聽到耳朵里卻極為刺耳。

「媽，你別再縱容我弟了，他可以在學校找兼職。」

想起父母多年的艱辛和勞累，我不禁對弟弟生起埋怨。

他從小花錢就無所顧忌。

初高中時爸媽給他充好了飯卡，每月還要額外給他幾百塊零花錢。

本以為他上大學後能自食其力，沒想到卻變本加厲地向家裡伸手。

媽媽苦惱地嘆了口氣：「我也不想給，可總不能看他在外餓死。」

「所以你還是給他轉錢了？」我捕捉到重點。

她心虛地移開眼：「那總不能不管你弟了吧？」

「我辛辛苦苦賺錢養你們，難道我還養錯了？」

我呆愣住，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

多年的委屈積壓在此，全部傾瀉而出。

「以前抱怨賺錢辛苦的是你，教育我們節儉的是你，結果縱容我弟亂花錢的還是你。」

「你既然那麼開明大方，那我初高中吃不飽飯，成天挨餓的時候，你們怎麼沒給過我零花錢？我大學時一邊上課，一邊忙著兼職，為什麼我沒有那麼多生活費？」

我媽頓時被我的話點燃：「陳靜好，你初高中時住校吃食堂，每個月我都按時給你們老師交生活費，你別說得好像我委屈了你一樣！」

「你挨餓，誰讓你不在食堂吃飽，我看你就是挑食！」

「我沒有！」我哭著反駁。

明明每頓飯都努力吃飽，可飽腹感依舊堅持不了多久。

那時的我最羨慕李詩妍，她明明和我一樣沒有零花錢，可總是有吃不完的零食。

撞見她和我暗戀的班長談戀愛那天，我其實在小樹林偷偷看了許久。

失戀是什麼感覺，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班長給李詩妍帶了一大包零食。

我盯著裡面的麵包、辣條、酸奶，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餓。

我真的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