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充滿了哀求和渴望。
或許是我的眼神太過絕望,蔣婉動了惻隱之心。
又或許,是我的眉眼,終究和她有幾分相似。
她沒有完全相信周芬蘭的話,而是堅持要帶我一起去做一次親子鑑定。
結果出來,我才是沈家真正的血脈。
真相大白。
周芬蘭和周菀的謊言被當場戳穿,她們的臉色慘白如紙。
沈仁禮勃然大怒,當場就報了警。
周芬蘭一家因為涉嫌詐騙和非法拘禁,被帶走了。
而我,終於被我的親生父母,風風光光地接回了沈家。
我以為,我的人生終於從泥潭走向了天堂。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回到了親生父母身邊,就能得到我夢寐以求的親情和溫暖。
我還記得,當我看著周芬蘭一家被警察帶走時,心裡湧起的快意。
我覺得那是她們應得的報應。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最終下場,居然比一夜之間窮困潦倒、名聲掃地的周芬蘭一家,還要慘烈百倍……
5
接下來的日子,周芬蘭過得可謂是春風得意。
她先是去銀行,把那張兩百萬的卡查了又查,確認裡面的數字後,整個人走路都帶風。
她辭掉了在小餐館洗碗的活兒,開始學著城裡貴婦的模樣,燙了時髦的卷髮,買了亮閃閃的金項鍊,還給自己塗上了血紅的指甲油。
每天,她都坐在客廳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給那些以前瞧不起她的親戚鄰居打電話。
「哎呀,我家女兒出息了!被大老闆認回去了,原來是人家失散多年的親閨女!」
「人家還給了兩百萬,說是感謝我們把孩子養得這麼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陣驚呼和奉承,周芬蘭的笑聲尖銳又得意,幾乎要掀翻屋頂。
她掛了電話,瞥了我一眼,看我正默默地在拖地,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冷笑。
「聽見沒?你姐姐現在是金鳳凰了。」
「你啊,就好好待在這個家裡服侍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不會少了你的吃喝。」
「但你要是敢興風作浪……就被怪我不客氣!」
我低著頭,順從地「嗯」了一聲,繼續擦著地上的瓜子皮。
我的順從,讓周芬蘭越發得意。
她大概覺得,我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徹底打垮了,認了命。
……
半個月後,沈家寄來了燙金的請柬。
他們要為周菀舉辦一場盛大的認親宴,昭告整個上流社會,他們沈家失散多年的千金,找回來了。
周芬蘭拿著那張設計精美的請柬,激動得手都在發抖。
「我的天,這可是雲頂酒店!聽說在那裡吃頓飯,都要好幾萬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請柬放在胸口,仿佛那是什麼稀世珍寶。
宴會那天,她穿上了自己最貴的一套衣服,坐著沈家派來的專車,風風光光地去了。
我沒有去。
我只是在晚間新聞的財經板塊,看到了那場宴會的盛況。
6
鏡頭下,周菀穿著一身高定的白色公主裙,頭髮盤起,戴著璀璨的鑽石項鍊,站在沈仁禮和蔣婉中間。
她臉上帶著羞澀又得體的微笑,看起來真的像個被精心教養的千金小姐。
比我上一世,強太多了。
上一世,同樣是這場宴會,我成了全城的笑話。
那時,沈家的假千金,也就是周芬蘭的親生小女兒沈岩心,對我充滿了敵意。
她嫉妒我奪走了她的一切,於是在宴會開始前,偷偷剪壞了我的禮服。
當我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時,裙子的肩帶突然斷裂,整件禮服當著數百賓客的面滑落。
閃光燈像瘋了一樣亮起,記錄下我最狼狽不堪的瞬間。
我當時只有十六歲,哪裡經過這種陣仗,當場就崩潰了,只能抱著胸蹲在地上,像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小丑。
而沈仁禮和蔣婉,我的親生父母,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來保護我,而是覺得我丟盡了沈家的臉。
那一晚的噩夢,糾纏了我很久很久。
而這一世的周菀,運氣顯然比我好。
她不僅沒有被沈岩心陷害,反而和她相處得不錯。
後來我才知道,周芬蘭在去沈家看周菀的時候,留了個心眼。
她偷偷告訴沈岩心,周菀是她的親姐姐,她們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周芬蘭這個女人,雖然沒什麼文化,但這種小市民的精明和算計,卻深入骨髓。
她以為這樣是為周菀鋪路,讓她在沈家有個照應。
她不知道,這等於是在兩個女兒的脖子上,同時套上了絞索。
新聞里,記者問周菀:
「周小姐,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感覺怎麼樣?」
周菀對著鏡頭,笑得甜美又天真:
「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姐姐也對我很好,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看著電視上那張幸福的臉,我關掉了電視。
沒關係,躲得過這一劫,躲不過下一劫。
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7
宴會結束後沒幾天,周菀回來了。
她坐著一輛嶄新的紅色跑車,車是沈仁禮送給她的成人禮物。
她從車上搬下來大包小包的禮物,都是奢侈品牌的最新款,堆在客廳里像座小山。
周芬蘭樂得合不攏嘴,一件件地撫摸著那些名牌包和衣服,嘴裡不停地念叨:
「我的乖女兒,還是你有出息!沒白疼你!」
周菀卻沒什麼笑容,她看起來有些疲憊,眼底帶著一絲青黑。
「媽,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一下。」
「哎,好,快去快去。」
周芬蘭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禮物上,壓根沒注意到女兒的異樣。
可我卻注意到,在周菀那件名貴真絲襯衫的袖口處,露出的那截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清晰的、青紫色的痕跡。
那痕跡,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捆綁過。
我心下瞭然。
該來的,還是來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周芬蘭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周菀吃飯的動作很慢,甚至有些僵硬,像是身上有傷。
「菀菀,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周芬蘭關切地問。
周菀搖了搖頭:「沒事,媽,就是有點累。」
「怎麼會沒事!」周芬蘭眼尖,一把抓過她的手腕,「這……這是怎麼弄的?誰欺負你了?」
周菀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抽回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圈傷痕。
「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她的聲音很低,眼神躲閃。
「摔的?摔能摔成這個樣子?」周芬蘭不信,「你告訴媽,是不是沈家的人對你不好?」
「沒有,真的沒有!」周菀的反應很激烈,「他們對我很好,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姐姐也對我很好!」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接下來,無論周芬蘭怎麼追問,她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弄傷的,絕口不提在沈家發生了什麼。
我默默地吃著飯,一言不發。
我當然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8
上一世,我回到沈家後不久,沈仁禮就用溫和的語氣告訴我:
「薔薔,爸爸準備幫你物色一個優秀的結婚對象。」
「王總的兒子,李董事的侄子,都是人中龍鳳,對我們家的生意也很有幫助。」
「你跟他們多接觸接觸,培養一下感情。」
我信了。
我天真地以為,他是在為我的終身幸福考慮。
直到他把我帶到一個私人會所,親手把我推進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懷裡。
那個男人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塊案板上的肉。
他的手在我身上肆無忌憚地遊走,嘴裡說著污穢不堪的話。
我嚇壞了,拚命掙扎,哭著向沈仁禮求救。
而我的親生父親,只是站在門口,微笑著對那個男人說:
「王總,小女性子野,您多擔待。」
然後,他關上了門。
那一晚,我才知道,原來我這個所謂的「沈家千金」,不過是他們用來鞏固生意、討好合作夥伴的「貢品」。
後來,這樣的「接觸」越來越多。
沈仁禮很會 PUA,他會告訴我,那些男人只是有一些「特殊癖好」,都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他還說,為了家族的利益,犧牲一點個人的感受,是理所應當的。
蔣婉,我的親生母親,則會拿著各種奢侈品來安慰我,告訴我「女人嘛,忍一忍就過去了」,「能為家裡做貢獻,是你的福氣」。
他們夫妻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用親情和利益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牢牢困住。
我猜,現在,這些話術,這些手段,正原封不動地用在周菀身上。
周芬蘭見問不出什麼,只好作罷。
但周菀帶回來的那些價值不菲的首飾和包包,很快就讓她忘記了女兒身上的傷。
她興高采烈地送周菀出門,看著那輛紅色的跑車絕塵而去,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而後轉過身,看到站在門口的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又換上了那副鄙夷的神情。
「看什麼看?羨慕了?」
她從一個禮品袋裡,隨手掏出一個小盒子,扔給我。
「喏,這是你姐姐賞你的。」
我打開一看,是一條銀質的項鍊,吊墜是一個小小的愛心。
和周菀那些動輒幾十上百萬的珠寶比起來,這條項鍊廉價得可笑。
「拿著吧。」周芬蘭抱著手臂,用一種施捨的語氣說,「你姐姐說了,只要你乖乖的,不出去胡說八道,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以為,用這樣一條項鍊,就能買斷我的嘴,穩住我,讓我不去沈家認親。
卻不知道,我本來也不想去。
「謝謝媽,謝謝姐姐。」
我低下頭,輕聲說。
周芬蘭滿意地哼了一聲,轉身進屋,迫不及待地去試戴那些新首飾了。
我握著那條冰冷的項鍊,看著她得意的背影,心中一片平靜。
她還不知道,她親手送走的,是她女兒的半條命。
9
再次聽到周菀的消息,是在一個月後。
電話是醫院打來的。
說周菀被人發現昏倒在路邊,渾身是傷,被好心人送到了急診。
周芬蘭接到電話,臉都白了,瘋了一樣沖向醫院。
我也跟了過去。
我們在急診室的病床上,見到了周菀。
她比上次回來時更加消瘦,原本還有些血色的臉,此刻慘白如紙。
她穿著一身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青紫和紅痕,甚至還有幾處觸目驚心的燙傷。
周芬蘭撲到病床前,嚎啕大哭:
「我的女兒啊!這是哪個天殺的乾的啊!怎麼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
周菀緩緩睜開眼睛,眼神空洞,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看到周芬蘭,她的眼淚瞬間決堤,乾裂的嘴唇哆嗦著,發出了微弱而嘶啞的聲音。
「媽……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回沈家了……」
「他們是魔鬼……他們都是魔鬼……」
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抱著頭瘋狂尖叫。
「我不是沈家的女兒!我不是!」
「她才是!她才是沈家的真千金!我是冒名頂替的!」
她指著我,用盡全身力氣聲嘶力竭地喊著,整個急診室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看過來。
周芬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又急又怕,連忙捂住她的嘴。
「你胡說八道什麼!你瘋了是不是!」
她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你想讓我們全家都跟著你完蛋嗎!」
「我沒有胡說!我不是周薔!我是周菀!」
周菀掙扎著,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
「媽,我求求你了,你讓周薔回去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周芬蘭被她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下去。
但看著女兒滿身的傷,她那一巴掌,終究還是沒能落下。
就在這時,病房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沈仁禮和蔣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