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破產後。
我的親生父母吞藥身亡,假千金也跳了樓。
以前看不起我的哥哥和弟弟身無分文。
猛然想起我這個真千金,在茫茫夜色中投奔了我。
彼時。
我正拖著瘸腿,租了間城中村的地下室,靠賣小吃炒麵生活。
我哥和我弟拖著行李箱,一言難盡地掃視狹小的房間,隱隱嫌棄。
而我只是面色如常,平靜道:
「進來吧。」
1
「這地方這麼破,是人能住的?」
這是開門後。
我弟說的第一句話。
18 歲的少年面容貴氣,提著奢牌行李箱,和這個狹窄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子洲!」
我哥皺眉,厲聲叫了他的名字。
我弟這才撇嘴。
掃視一周後,坐在了房間裡唯一的沙發上。
我哥身著西裝,略帶遲疑,也跟著走進房門。
自從上次假千金以死相逼,把我這個真千金趕出顧家後。
我們已經整整 5 年沒有聯繫了。
一時無言。
彼此都有些尷尬和陌生。
門外有好奇的鄰居探頭。
我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隔絕那些八卦的視線,將房門合上。
我哥看見我的腿腳不便。
似是找到話題,寒暄道:
「腿受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弟也望了過來,發出一聲「嗤」的嘲笑。
「她本來就笨手笨腳,遠不如我姐敏感細心,受傷也活該。」
我一愣。
我的腿還是當年假千金開車撞的。
但他們……好像都忘了。
2
那時。
是我被接回顧家的第 3 個月。
爸媽在飯桌上給我夾菜。
假千金卻突然變了臉,衝到車庫,開了一輛鮮紅的瑪莎拉蒂出來。
眾人都忙著哄她。
她卻眼含熱淚,大喊:
「我受夠了!自從你們把她接回來後,都沒人關心我了!」
「我和顧白棠,今天你們只能要一個!!」
她開著車直直地撞向我。
那天的印象。
是刺眼的車燈和猛然的剎車。
爸媽面露為難。
哥哥弟弟對假千金關心安撫,冷漠看向血泊中的我。
我弟冷嘲:
「自從顧白棠回來之後,家裡什麼時候安寧過?」
我哥也沉默地表達自己的認同。
我拖著受傷的腿,勉強站起來,接過爸媽給我塞的 10 萬塊錢。
他們道:
「總歸你已經滿 18 歲了,我們作為父母也沒有養育你的義務。」
「這 10 萬塊錢給你,你以後別說自己是顧家的人。」
我點點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老老實實地離開山間別墅。
直到走到附近的高速。
我站在夜晚的路燈下猛然回首,才遲鈍地意識到。
原來爸媽是在和我斷絕關係。
是把我趕走了。
他們在我和假千金之間,選擇了她。
而我。
也自那天起,左腿落下了永久殘疾。
而此時。
面對哥哥和弟弟投來的好奇目光。
我也沒有過多解釋。
只是含糊地點點頭。
「嗯……腿是受傷了。」
說完。
我沒管他們臉色如何。
徑直走進臥室。
3
我租的地下室是個一室一廳,房租只要 1000。
但窗戶很小,採光不好。
地面是水泥地,臥室只用了一個布簾隔斷,衛生間也小得只有 3 平米。
其實這樣的環境,和兩個男生住在一起並不方便。
但我一周前,才在財經新聞上,看到顧家破產的消息。
想必他們也是試過了各種辦法,吃了無數閉門羹後。
走投無路,才會來找我。
我當著他們的面,嘆了口氣。
打開臥室的衣櫃,將備用的褥子和被子抱到客廳。
「今晚,你們只能打地鋪了。」
我弟一臉嫌棄。
「我不要。」
我哥看不下去,厲聲道:
「你還挑上了?你有什麼臉不滿意?」
「不然你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看他們搭理你嗎?!」
我弟瞬間被戳中死穴。
一臉憤憤,卻又啞口無言。
只能假裝自己很忙碌,抓起地上的粉色被子,小聲嘟囔道:
「我這輩子還沒睡過地上……」
我哥冷漠道:
「那你現在要睡了。」
或許是因為房間裡有了外人。
這一晚。
我睡得很不安穩。
半夢半醒間,我起床喝水時。
餘光看見我弟睡得正香。
而我哥,以前眾人口中性格冷漠的天之驕子。
此時卻眼下黑青,抬頭望向狹小天窗外的天空。
像是失眠了。
我收回視線,無聲冷笑。
開始盤算我的計劃。
4
第二天。
我醒來時是早上 9 點。
我弟不在,應該是出門上學了。
洗漱的時候。
我看到衛生間的浴柜上,多了兩套嶄新的牙具。
這才遲鈍地意識到。
家裡現在,真的多出來了兩個人啊。
洗完臉後。
我走進廚房備菜,準備下午出攤的材料。
切菜聲「沙沙」作響,十分治癒。
身後卻突然傳來我哥的聲音:
「……小棠,能借我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我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疑惑轉身。
以前的顧凜出身豪門,外貌優越,腦子聰明,是顧家指定的接班人,這也塑造了他高傲冷漠的性格。
在我回家的那 3 個月里,他幾乎從未正眼看過我。
只有在面對假千金顧雪時,他的臉上才會露出些笑容。
可此時。
顧凜卻難得有些侷促,向我解釋道:
「我之前做的一些項目存放在雲端,想看看能不能做起來。」
我搖了搖頭:
「我沒有電腦,但我可以試試幫你借。」
顧凜一愣:
「你現在應該在讀大學吧,沒有電腦的話怎麼上課?」
我垂下眼睛:
「高中畢業後,我就沒再讀書了。」
我哥不認同地皺眉。
但礙於關係不熟,也沒有再多說教。
我摘下圍裙,敲響一樓住戶的門。
「沈哥,借一下你的舊電腦。」
沈斯是我們這裡房東的兒子,大我 3 歲。
他看我腿腳不便,經常很照顧我。
沈斯隔著我,看向顧凜:
「這位是?」
「是我哥,他和我弟暫時都住在我那裡。」
沈斯震驚道:
「不是,他們兩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幹嘛住你那邊,自己賺不了錢嗎?」
顧凜的臉一下黑了。
我解釋,「是出了點意外才暫時這樣的。」
沈斯一邊將他的舊電腦遞給我。
一邊審視我和我哥遺傳自母親的、如出一轍的冷白皮和桃花眼。
「你們長得倒是挺像的……」
「不過這年頭,就算是血親也不見得關係有多好。之前你一個人住院做手術的時候,這些家人連個影都沒有。」
「而且,我是想不出來有什麼原因,能讓兩個健全人投奔一個殘疾人的。」
殘疾人?
顧凜呆滯片刻,猛然扭頭看我。
回去的路上。
他斟酌著問:
「你的左腿……是殘疾了?」
我點頭,「嗯。」
顧凜:「怎麼回事?」
「我被趕出家那天,被顧雪開瑪莎拉蒂撞的。」
「你們不是都親眼看見了嗎?當時你還挺高興的。」
我的語氣平淡至極。
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5
一瞬間。
顧凜的腳步頓了下來,停在原地。
他似乎有些無措。
「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以為只是輕微擦傷。」
我倒是無所謂,擺手道:
「都過去了。」
顧凜神情複雜地盯著我。
張了張嘴,卻似乎又不知該說什麼。
我卻轉移了話題。
「對了,你們的資產應該都凍結了吧。」
我給他轉了 500 塊錢。
「這是給你們轉的應急錢,再多的,我也沒有了。」
顧凜沉默片刻。
沒有客套,而是真心實意道:
「謝謝。」
他拿到電腦後,便開始敲起鍵盤,一副專注工作的樣子。
我切菜的聲音也放輕了些。
很快到了出攤時間。
地下室到一樓只有樓梯。
我拉著丁零噹啷的小吃推車,穿越狹窄陡峭的樓梯間,費勁地一趟趟搬東西。
顧凜見狀。
停下手裡的工作,摘掉金絲眼鏡,擼起西裝袖子後,開始幫我搬運煤氣罐,擺放菜品。
幫了我很大的忙。
剛擺攤的時候沒有人。
我給顧凜炒了一份面,加了很多肉片。
「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顧凜愣了一下。
隨後不怎麼熟練地拿起一次性木筷。
炒麵送入口中。
他緩慢露出一個清晰的笑:
「……謝謝,很好吃。」
不一會。
攤位上的顧客便多了起來。
我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將鐵鍋燒熱,放一塊豬油,加入洋蔥和蒜爆香。
又下入鮮麵條、豆芽、青菜和炒好的雞蛋。
全程保持大火爆炒。
鮮香撲鼻、蒸騰的煙在傍晚的夜色里充滿煙火氣。
伴隨著出鍋裝盤。
一碗量大實惠、香噴噴的炒麵便出爐了。
有很多熟客支持我的生意。
一天下來,我的營業額差不多有七八百左右。
賣出最後一份炒麵時,已經是晚上 8 點了。
顧凜和早已放學的顧子洲站在一旁,等我收攤。
6
顧凜這人主體意識很強。
哪怕他矜貴的氣質和地邊攤格格不入。
卻依舊神定自若,坐在旁邊的紅色塑料椅子上,絲毫不在意人來人往的目光。
相反。
我弟顧子洲卻一臉不情願。
覺得椅子會弄髒他的褲子,站在旁邊玩手機。
一位熟客姐姐看見他,笑著和我寒暄:
「這是你弟啊?」
「第一次見,長得可真帥。」
顧凜輕嗤一聲,剛想張嘴反駁。
但在收到顧凜警告的目光後。
還是將嘴邊的話不情不願地咽了下去,略帶暴躁地踢了踢路邊的石子,含糊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
有人笑道:
「顧子洲,你現在不吃米其林,改吃路邊攤啦?」
來人是個棕發高中生。
看見我。
他先是一愣,目光落在我的腿上,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
「這就是你家那個 5 年前從孤兒院接回來,又趕出家門的親姐姐?」
「哎,她怎麼還是個殘疾?笑死,你們不愧是一家人。」
顧子洲突然爆發了。
「她才不是我姐!」
「我這輩子只有顧雪一個姐姐!」
場面尷尬。
其他零零散散坐著用餐的顧客,也被嚇了一跳。
7
顧凜厲聲呵斥:
「子洲!亂說什麼?!」
顧子洲梗著脖子道:
「本來就是!」
說完。
他幾步走到棕發男生身前,揪著他的衣領:
「你來這裡幹什麼?」
棕發男生一臉不屑,歪頭嘲諷道:
「有種就打啊,醫藥費你賠得起嗎?」
「不會還當自己是顧家二少吧,你看今天學校里還有人搭理你沒?窮得都要交不起這個月的餐費了吧。」
我弟被氣得不輕。
剛要揍人,卻被顧凜攔下。
「夠了。」
顧凜身高一米八五,肩膀又寬,往那一站就很有壓迫感。
再加上他之前還是圈子裡優秀的「別人家的孩子」,那些比他年紀小的二代,都有些怵他。
棕發男生也是如此。
他面露顧慮。
咬牙對顧子洲說了句「學校等著」,便轉身走了。
他離開後。
顧凜對顧子洲嚴肅道:
「顧白棠才是你姐姐,以後對她尊敬一點。」
「至於顧雪——」
顧凜提起假千金,深吸一口氣。
想說什麼,卻又改口道:
「她不是你姐,而且……也已經死了。她生前那些爛事我也不想多說,你以後就忘了她吧。」
像是有什麼隱情的樣子。
我回憶在新聞里看到的——
顧雪跳樓後,爸媽也隨之吞藥自殺了。
難道她在跳樓前,還做了什麼?
顧子洲卻依舊固執。
「不許你說顧雪姐壞話!」
他瞪了我一眼:
「反正顧白棠又窮又瘸,品行差勁,我是死都不會認的!」
說完他便跑了。
顧凜氣得不行,壓著怒火對我解釋道:
「他就是這樣,被家裡慣壞了。」
「你……別難過。」
如果是 5 年前的我,可能還真會因為顧子洲的話暗自傷心。
但現在,我為什麼要難過呢?
當顧子洲的姐姐和顧凜的妹妹,難道是什麼很榮幸的事嗎?
我早已經不把他們當家人了。
我搖了搖頭。
適時露出一絲脆弱的模樣。
我問顧凜:
「你不去找他嗎?」
「不用。」
顧凜看著我,語氣理性到可怕:
「他手機里餘額為 0,連話費都充不起,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去哪。」
8
果然。
如顧凜所說。
凌晨 3 點,我弟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回來這麼晚,明天不上學了?」
顧凜立刻點亮夜燈。
顧子洲不知道在哪裡喝得爛醉,罵罵咧咧:
「哥,你看手機了嗎?」
「家裡的房子和車都被拍賣了,我在國外花兩百多萬買的改裝摩托,10 萬就起拍了!這群不識貨的!」
突然,他又泄了氣。
「氣死了,我以前怎麼那麼敗家!」
「現在到處借錢,沒一個人願意開門,甚至還把我拉黑了!」
說著。
他隨手抓起我擺在沙發上的抱枕,整個人埋頭進去。
他耳上的銀鑽閃閃發光,像是淚滴。
我被他們的聲音吵醒。
但也懶得摻和他們的事。
過度的熱情會討人嫌,這是我 18 歲就明白的道理。
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