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歸國的過程中,船隊遇到海盜。
我一邊帶領船員殊死搏鬥,一邊給身為海岸救援隊指揮的男友打電話。
電話剛響一秒,就被他火速掛斷。
下一刻,手機里收到簡訊:
「在執行緊急任務中,別鬧。」
我欲再打過去解釋,敵人的刀鋒刺向胸口,船也被鑿了個大口子。
「頭兒,怎麼辦?」
海盜被趕跑,我再次給男友打去 99 次電話。
每打一通,就會被他快速掛斷。
「船上還有一些救生艇和救生衣,你們去吧,游也要給我游回去。」
海水沒過脖子,船員們紛紛急切起來,堅決要帶我一起走。
「頭兒,你再堅持堅持,我在救援隊的朋友跟我說,他們剛剛救下一個跳海少女,馬上就會來救我們了!」
不,我堅持不了了。
我捂著身上正在大出血的傷口,給男友發去最後一條簡訊:
「我要走了,希望下一次不要讓你的新女友等太久。」
1
新發出去的消息一直在轉圈。
轉著轉著,就變成了紅色的感嘆號。
可能這就是天意,我和祁偉之間註定不能有一個完整的結束。
視線下移,手機旁躺著我不甘的屍體。
原來我已經死了。
我的身上全是血,屍體被海水泡得發白腫脹。
船員們圍著我的屍體,嚎啕大哭。
這些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船員,是比我命還重要的左膀右臂。
我死可以,他們不能。
我內心焦急不已,想催促他們儘快離開,卻只能在一旁無奈地亂轉。
好在他們也知道事情輕重,只悲痛一會兒,就將我的屍體小心藏在船體深處。
坐著救生艇火速離開。
他們身後,巨輪帶著我的屍體緩緩沉沒。
船員小李緊握雙拳:
「祁偉那小子呢?老大給他打去那麼多通電話,他為什麼不接?」
「如果他能早來一會兒,老大是不是就不會……」
說著說著,泣不成聲。
幾人又是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我的心情也被他們影響,墜墜的。
其實這樣的場景,我已經幻想過無數次。
可真的發生了,我才發現,自己還是難以接受。
為了拯救別人,祁偉不止一次置我於危險而不顧。
而且每次救的都是同一個女孩,陸孟婷。
大學的時候,我和祁偉是所有師生心中最艷羨的一對。
知道我的夢想後,他立刻改變了自己的職業規劃:
「晚寧,如果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那我就做你停靠的港灣。」
「你放心去闖,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遇到危險,我就一定會來救你。」
他情真意切,我深信不疑。
升任總指揮的那一天,我不遠萬里回國為他慶祝,遇上海難。
和另一個女孩一同掉入海中。
他毫不遲疑跳入海里,與我擦肩而過。
在起鬨聲中將另一個女孩抱上了岸。
直到我的身體漸漸沉下,他才注意到我被海草絆住,沒有上來。
被救上來後,我睜開眼。
入眼一片鮮紅。
那是那個女孩為了感謝他,在他臉上留下的唇印。
祁偉沒有注意到我異樣的眼神,只板著臉責怪我: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如果要一直這麼危險的話,還是回家跟我結婚生孩子吧。」
我沒說話。
他忘了我談及理想時,閃閃發光的眼睛。
也忘了他支持我的理想時,滿臉的寵溺。
心裡只記著他家人的話,讓我回家做一個賢妻良母。
這是他第一次救陸孟婷,也是最後一次救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次他救的那個跳海少女,還是陸孟婷。
自從第一次被救下,陸孟婷就纏了上來。
她說她有抑鬱症,而祁偉是她的藥。
祁偉不願意見她,她就一次次跳海,點名讓祁偉去救。
「晚寧,這是我最後一次救她,以後我就再也不管她了。」
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嘴角,卻在上揚。
祁母重病,他讓我半夜十二點去醫院陪護,自己卻去陪陸孟婷過生日。
我出海歸來,看到的再不是他安心的面孔。
而是一個又一個英雄救美的新聞播報。
祁偉的最後一次,永遠都沒有兌現。
而我的最後一次,卻來了。
這次回來,原本是想與他分手,取消婚約。
沒想到反倒生死兩隔。
不過這樣也好。
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對我食言的機會了。
我留戀地看了船員們最後一眼,準備離開這個世界。
卻發現腳上出現一根繩。
牽著我的魂體晃晃悠悠飄到了祁偉身邊。
2
祁偉他們那邊還在慢悠悠。
明明救援已經結束,陸孟婷卻還一直抱著他哭哭啼啼不放手。
我飄到祁偉面前,看了看他的表情。
有緊張,有不安,唯獨沒有不耐。
可能他已經忘了掛斷我電話時,那種不耐煩的感受了吧。
他的右手緊緊環抱住陸孟婷,小心安慰。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只是紳士地虛扶。
這才不到一年,他們就已經能自然而然地抱在一起了。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是見怪不怪。
我緊緊盯著眼前這一切,目眥欲裂。
雙眼流下兩行血淚。
湧上心頭的不是醋意,而是漫天怒火。
我的船員們還在生死里掙扎,他們卻在這裡親親我我。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總指揮,新越號已經給我們發了九次求救信號了,從剛剛開始他們那邊就沒了消息,我有點擔心。」
「現在陸小姐已經救下來了,我們還是儘快趕過去吧。」
祁偉小心翼翼地給陸孟婷捋著頭髮,沒有分任何眼神給他:
「著什麼急,我不是已經讓你們聯繫隔壁的救援隊了嗎,有他們就夠了,人多了添亂。」
「忘了我們的宗旨嗎,使命必達,不負所托。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把陸小姐安全送到家。」
「可是指揮,隔壁的隊長說他們也在緊急任務中,抽不出時間,而且我聽說寧姐也在那艘船上,您真的……」
「閉嘴!」
祁偉扭頭怒斥他們,將陸孟婷打橫抱起,率先一步走下船。
「晚寧坐的明明是耀星號,明天才會到岸,再讓我聽到你們誰詛咒她,就別怪我不記得隊友情分!」
眾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臉憋屈地緊跟其後。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道該失望,還是該絕望。
原本心臟存在的位置,一抽一抽的。
好奇怪,明明已經死了,那裡竟然還會痛。
回程的時候,我明明已經提前告知過他,自己會換一艘船提前回國。
他當時滿口說好,還問需不需要來接我。
如今轉眼間,就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
曾經的祁偉,會一次一次記下我的生理期,堅決不讓我在生理期下水。
會把我的飲食喜好一一仔細叮囑給船上的廚師。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了呢?
是從我的菜里出現了我不喜歡的蔥。
還是從他忘了我的生理期,強行要與我同房。
記憶里那個體貼入微的男人漸漸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救援陸孟婷後,兩人對視時拉絲的眼神。
是他們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還有無法讓第三人融入的曖昧氛圍。
回程途中,安靜無比。
除了陸孟婷與祁偉時不時響起的調笑聲。
「這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抑鬱症,老大真是眼瞎……」
有船員小聲嘀咕,收到祁偉警告的眼神後,憤憤閉嘴。
直到司機猛地急剎車,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和諧。
「老大,外面有人攔車!」
我跟著幾人一起向窗外望去。
七八個水淋淋的人攔在車頭,眼中的怒火要把人吞噬。
不,那不是人,是看起來比我更像鬼的「水鬼」,在找人尋仇。
與車上的驚惶不同,我的心卻高漲無比。
因為那是我的隊友們。
他們,從海里爬回來了!
3
他們奮力拍打著窗戶,把祁偉從車裡拖出來:
「祁偉,你個渣男,頭兒求救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來救她!」
一個個拳頭如雨點般向祁偉臉上砸去。
救援隊的隊員們見狀,連忙把他們拉開。
祁偉憤憤吐出一口鮮血:
「你們是哪來的瘋子,小心我報警抓你們!」
我心疼地看了看眼前的隊友們。
他們衣衫不整,傷痕累累,臉被血糊得看不出五官。
認不出來也正常。
我知道,他們所受的傷不比我輕。
僥倖逃生,第一件事應該是趕緊去醫院。
可他們上來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想著幫我討回公道。
一股暖流從心裡淌過。
與他們相比,與我朝夕相處的祁偉反倒更加像外人。
一個隊員抹了把臉,怒斥道:
「祁偉!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誰!」
看清他的臉,祁偉忍不住後退一步。
面色大變:
「你是……李小剛?你怎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這個樣子?」
「晚寧呢?晚寧她在哪?」
看著他一臉擔心,我心裡止不住嘲諷。
這個時候,他倒終於記起我了。
李小剛冷笑一聲:
「你的好隊友們難道沒跟你說新越號的求救信息嗎?」
「頭兒她現在已經死了!已經和新越號一起沉下去了!」
「不可能!」
祁偉猩紅著眼怒吼:
「晚寧她水性那麼好,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你們是不是合起伙來騙我,跟我惡作劇對不對?」
看著他這執迷不悟的樣子,所有人皆是一臉無語。
說著說著,祁偉掏出手機。
翻到通訊錄上存的第一個號碼。
點開,撥通。
回給他的是一片忙音。
祁偉不信邪,又打過去第二遍第三遍。
我冷冷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還在那不死心地一遍遍打。
不會打通的。
因為我已經死了,再也接不到他的電話了。
然而下一秒,祁偉的眼睛突然一亮。
電話那頭,一個女聲清清楚楚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阿偉,有什麼事嗎?我現在有點忙,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明天就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
我明明就在這裡,電話那頭的女人又是誰?!
我飄到祁偉手機前,看到他的手機螢幕上,清清楚楚顯示「晚寧」兩個大字。
掛斷電話,祁偉的表情從驚慌變成憤怒:
「你們看,我就說過晚寧不會死。」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沒在一起,但你們隨意編造晚寧的死訊,還來人身攻擊我,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我早就勸過晚寧找個安穩的工作,不要與你們這群人整天鬼混,她偏不聽,等她這次回來,我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在家裡。」
聽著他冰冷的話,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船員們也都是驚疑不定:
「怎麼可能……我們明明親眼看見頭兒她已經……」
「哼,你們還在這胡言亂語,等著法院的傳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