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我們都是一家人,你這……你這……」
我媽嘴唇都氣得微微發抖。
「親兄弟明算帳,我現在沒錢交房租,既然不讓我搬回來,我總不能借錢生活吧。」
當晚,爸媽和弟弟鐵青著臉連夜幫我搬家。
我才發現,原本屬於我的房子早已被粉刷一新,就連牆紙都換成了嬰兒粉。
房間內空空的,我的東西早已不翼而飛。
「媽,我的東西呢?還有房間裡床都沒有,我今晚睡哪?」
在我媽支支吾吾的解釋中,我才發現原來我的東西早已被弟弟丟掉了。
「笑笑,田田懷孕了,你很快就有小侄子,家裡住不開,索性就把你那間房翻新了一下。」
「今晚你先睡在沙發上,等明兒媽給你把床準備好。」
我頓時被氣笑了,這個家當初還是用我的彩禮錢付的首付款,當初爸媽一口承諾一定會給我留一間房。
現在卻輕飄飄地告訴我,房間沒了。
委屈像火山一樣在心口噴發,我死死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第二天,我媽指著陽台牆角收拾好的摺疊床,看向我:
「笑笑,家裡沒有房間了,就辛苦你一下,睡在這裡吧。」
我看向摺疊床邊的雜物堆,裡面還亂放著各種不要的衣服,霉味臭味不斷從中散發出來。
看向媽媽毫不心虛的臉,心裡徹底失望。
「我有自己的房間,為什麼要睡在這裡?」
我媽眼神迅速閃過一抹惱怒,但還是耐心跟我解釋:
「那間房已經被改成兒童房了,你侄子很快就要出生了,到時候要用。」
我冷嗤一聲,不再反駁,默默將行李搬進了逼仄的陽台。
晚上,弟妹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房間裡響起。
「周承俊,你大姐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住在我們家?」
「當初你跪在我爸媽面前,可是口口聲聲承諾家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現在多了你爸媽就算了,還來個大姐。」
「你這是騙婚,我要告你。」
說著她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孕肚,「反正留著也是個麻煩,不如直接流產走人算了。」
這可直接嚇壞了爸媽,三人頓時忙上前扯住她的手,連連哄道:
「笑笑就是在家住兩天,她失業了沒地方去,過兩天就搬走。」
「我不信。」弟妹尖利的聲音透過房間,清晰地傳到陽台,「她行李都全部搬過來了,怎麼可能只住兩天。」
我蜷縮在摺疊床上,嘴裡滿是苦澀的淚。
忽然,媽媽猛地打開房門沖了進來,徑直跪在我面前。
「笑笑,媽媽求求你,搬出去吧。」
「你也聽到了,再住下去你弟的家庭就要散了。你已經離婚了,你也不希望你弟步你的後塵吧。」
我徹底呆滯在床上,心臟像是被螞蟻啃噬過一般,密密麻麻地痛。
弟弟和爸爸也站在門口,滿臉冷漠:「姐,我求求你,你別在家裡住了,爸媽住家裡田田已經很不滿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外嫁女再住在家裡的道理,明天你就搬走。」
看著全家厭惡的眼神,我終於明白,原來我在家一直都不受歡迎。
我自暴自棄地笑了笑,點頭離開。
11
第二天剛微微亮,我媽便迫不及待地叫醒我,讓我打包行李。
再次回到狹窄的小租房後,我滿心疲憊地躺在床上。
體驗過家裡的冷暖,我才不得不承認,以前自己錯得離譜。
江懷川說的是對的,我爸媽對我好,純粹是看我有錢。
而我滿心以為的一家人,不過是扒在我身上吸血的水蛭。
我打開手機,將這些年給娘家花的錢整理計算了一遍,才發現加上養老金,足足有 180 多萬。
180 萬,足夠買下我和江懷川住了八年的新房。
想起剛進入婚姻時,江懷川曾鄭重承諾一定會給我一個溫暖的家,而這一切卻被我親手弄丟了。
我蹲在地上無聲流淚,心被緊緊揪住。
我聯繫律師,將這些年周承俊在我這裡前前後後借走的錢做了整理,一共是 100 萬。
等收到法院的傳票後,全家又一次炸了。
我爸破天荒地打電話給我,剛剛接通便聽到了他的暴怒聲:
「周笑笑,有膽子告你弟,下一步是不是要上天?」
「快點把訴訟給我撤銷掉,不然你就別回這個家。」
我媽這次不再淚眼婆娑,眼裡滔天的恨意:「笑笑,你怎麼這麼冷血無情。」
「不就是讓你搬出去,我們也是為了這個家呀,難道你要硬生生拆散這個家你才甘心?」
「你已經離婚了,你弟若是再離婚,我和你爸可怎麼活?」
話音剛落,周承俊惡狠狠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周笑笑,你現在是六親不認了是吧,我告訴你,田田現在天天跟我鬧離婚,已經氣得跑回娘家了。」
「她若是真跟我離婚,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也別怪我這個做弟弟的冷血無情了。」
我咬著唇,再一次強調:「周承俊,這些都是你欠我的錢,你有什麼理由不還?」
開庭那天,我跟著律師孤零零地站在一側,爸媽和弟弟全家站在另一側。
見我過來,全都惡狠狠地盯著我,眼裡滿是厭惡。
為了打贏這場官司,他們甚至請了知名律師上場,將我這些年所有的花費全部定義為自願。
甚至將弟弟這些年借的錢,全都劃到爸媽名下,美其名曰孝敬。
而唯一的欠款,只有在出租房裡那次寫下欠條的五萬。
我方律師辯護從小爸媽對我的忽視與情感虐待,卻被爸媽帶上人證反駁,說我是自願留在鄉下。
為了讓我接受這個結果,爸媽甚至不惜當著眾人的面跪在我面前。
求我放過弟弟,放過全家。
他們保證以後不再靠我養老,願意簽署放棄讓我承擔撫養義務的協議書。
我死死咬著唇,堅決不肯同意。
第二天卻被公司告知,我被辭退了,原因是不孝順父母。
與我交好的同事悄悄告訴我,我請假的這幾天,我爸媽天天來公司鬧。
現在公司都傳遍了,我是個不孝順父母的白眼狼。
而公司為了維護形象,只能把我辭退。
她偷偷將爸媽鬧公司的視頻發給我,上面爸媽佝僂著背,穿得破破爛爛。
反覆給公司員工播放法院裡,爸媽跪在我面前求我放過他們,而我搖頭的畫面。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原來爸媽為了他們的寶貝兒子,可以放下他們引以為豪的自尊。
就為了對付我。
12
我放棄了追訴,平靜地簽完爸媽放棄撫養的承諾書。
渾渾噩噩地走在大街上時,看著如潮交織的人群,我才發現自己早已無家可歸。
我恍恍惚惚地走到江懷川公司樓下。
剛結婚時,我也曾滿心甜蜜地等他下班,期待著他牽著我的手逛遍這座城市。
那時候他的眼裡滿是愛意,為了娶我甚至答應了爸媽 388 萬彩禮的要求。
而現在,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懷川。」
一個嬌俏的女聲從對面響起,我猛地抬起眼。
江懷川西裝筆挺地從辦公樓里走出來,笑容滿面地迎上去。
一切就如當初的我一樣,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女人摟在懷裡,呵護備至。
那一瞬,我如遭雷轟,心口就像破了一個大洞一般,冷風呼呼地直往裡吹。
就連骨頭都是冷的。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往回走。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向門衛證明,我是玥玥的母親。
玥玥的班主任將我帶去了辦公室, 並貼心地為我和玥玥關上門。
「媽媽, 你找我有事嗎?」
玥玥神色彆扭,顯然不太想和我待在一起。
心口麻木地刺痛,我看著女兒的眉眼, 緩緩地笑:「沒什麼,就是想見你。」
「媽媽,我聽爸爸說,你在和外公外婆打官司,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看著女兒如小大人一般關心我, 我才發現原來我不知不覺間早已錯過了她的成長。
我哽咽地搖搖頭,「沒有, 媽媽沒事。」
「媽媽, 爸爸有女朋友了。」⼥⼉眼中帶著超乎尋常的成熟看向我,咬了咬唇:
「前段時間, 爸爸將人帶到了家⾥,爺爺奶奶都同意了。」
「那個姐姐很和善,待我很好,我們都很喜歡她。」
「爸爸說,她以後就是我的新媽媽了,會關心我愛護我,我們是⼀家⼈。」
說完, 她輕輕地瞟了我一眼, 眼裡帶著點點懇求:
「媽媽, 你能不能……不要回來?」
這句話, 就像是一把鋼刀狠狠插進了我的⼼底,將⼼口攪得血肉模糊。
我強忍著淚, 慘烈地朝⼥⼉露出一個笑,「好, 媽答應你,不來打攪你們的生活。」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 媽要搬家了。」
「去一個很遙遠的城市,以後……以後不能常來看你了。」
13
我並沒有說謊。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包好所有的行李, 帶著⼿⾥僅剩的幾千塊賠償金, 去了遙遠的麗江。
我租下了一間小⼩的兩居室,終日與花草相伴。
我開始學習理療,學習養生,還開了⼀間屬於自己的理療館。
曾經的煎熬痛苦, 在時間的沖刷下, 早已只剩下⼀層淺淡的疤。
玥玥放假也會專⻔過來陪我,沒有了所謂的娘家,我們的感情也逐漸變得更加融洽。
多年後, 一個陽光的午後,我接到⼀個陌生電話:
「你好,請問是周笑笑⼩姐嗎?你爸媽現在正在找你, 請問你在哪?」
我微微⼀愣,嘴⻆漾起柔和的笑意, 朝著電話那頭開口:
「警察同志,您找錯⼈了,我沒有爸媽。」
我將多年前的放棄撫養承諾證明書發過去。
世界自此一片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