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個月的時間,沒有一條消息,沒有一個電話,向來被應枕捧在手心珍惜的人完全接受不了這種落差。
他兄弟讓他主動給應枕打電話,可他又不肯拉下這張臉。
他又沒做錯什麼。
應枕明明知道姜早精神有問題,為什麼還要跟她計較呢?
為什麼要讓他夾在中間為難?
但好在,他終於熬到考研複試的結果出來了。
謝昭動用了點關係,提前拿到內部消息,以應枕的能力考上滬大研究生跟喝水一樣簡單,可當他看完所有的錄取名單後。
整張臉都黑了下去。
「這就是所有的名單了?」他抬眸看向師兄。
師兄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應枕呢?」謝昭又問。
師兄微微皺眉,重新在電腦里查看了所有的錄取結果,十分確定沒有「應枕」的名字後,又轉去查了初試的所有同學。
查到應枕時,才說:「哦,應同學並沒有進行複試。」
一時,辦公室陷入了死寂。
謝昭站定在原地,滿臉的不可置信,拳頭緊握,青筋凸起。
此時他的左手還提著給應枕準備的禮物。
這些天思來想去。
為了維護他們這段感情,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妥協。
可現在呢?
應枕居然放棄了複試?
那股悶脹的情緒又卷上他的心頭,他仍舊不敢相信。
旁邊謝昭的兄弟見謝昭臉色難看,安撫道:「會不會是……當初應枕的論文沒來得及寫完……?」
聲音越來越微弱,因為了解應枕的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應枕的能力他們有目共睹。
別說離截止還有一段時間,哪怕是當天截止她都能立馬把論文重新整理一份出來,然後提交。
半晌過去,師兄率先打破這片沉寂:
「你們和應同學認識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問一下。」
這時,謝昭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僵硬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可在準備撥打的那刻,指間一顫,心口發慌。
他總感覺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在等待著他。
兄弟見他這副失神的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之後,直接替謝昭打了過去。
謝昭下意識屏住呼吸,正思索著要說什麼時。
一道字正腔圓的女聲很快傳來:
「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他愣了下,呆呆地看向面前的幾人:「這是……也把我拉黑了嗎……?」
沒等他們回復。
謝昭又重複了一遍:
「應枕把我拉黑了?」
此時此刻,他終於開始意識到,應枕真的要和他分手。
不是鬧脾氣,而是認真的。
10
徹底明白過來的謝昭開始發了瘋地找應枕。
一遍又一遍的電話,數不清的簡訊,從一開始的質問到後來無能為力地懇求。
可最終都是石沉大海。
曾經他還在竊喜,應枕無父無母,是個孤兒,離了他會活不下去的;可如今他才深刻體會到。
一個毫無牽掛的人,可以四海為家。
她若是想去一個地方,毫無牽掛,天大地大,她若是有意躲他,他連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三個月的時間,他把自己搞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他兄弟勸他,「應枕再好,不過也是個女人,你沒必要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你可是謝昭啊,謝家呼風喚雨的小少爺。」
那時謝昭坐在房間裡,只是想笑。
應枕於他而言,不只是個女人,是他的初戀,是他的白月光,是他這輩子都不想鬆開的人。
她是明月,高懸於空,卻偏偏為他沉淪。
那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
他見過應枕拒絕過很多人,可獨獨應枕對他百依百順,他習慣了應枕,習慣到如今一想到未來或許真的會永遠失去應枕時。
心口就絞痛到窒息。
他想把應枕融進自己的骨血里,想要應枕的念頭瘋狂又偏執。
他想與應枕長長久久,哪怕是死,連同骨灰都必須混在一起。
可他找不到應枕。
謝昭又再次把自己喝得爛醉,迷迷糊糊之中,他聽到有人推開了他的房門,正撩起眼皮時。
姜早正穿著薄薄的睡衣,光著腳,拿著杯溫熱的牛奶走近他。
「阿昭哥哥,你不要喝酒了好不好?」
「喝點牛奶……」她蹲在謝昭的邊上,正試圖要喂謝昭時,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姜早疼得倒吸了口氣,謝昭深邃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她。
牛奶的味道在他的鼻尖縈繞,頃刻間他的腦海里閃過前段時間的某個畫面。
猛地,他站起了身。
對,還有一個人也許知道應枕的下落。
謝昭匆匆就走,完全忽略了曾經被他捧在心尖哄著的姜早。
牛奶灑了一地。
姜早怔怔地站在原地,她從不知道,原來應枕的離開會給謝昭造成這麼大的後遺症。
可沒關係,應枕不會回來的。
那日她清楚看到了應枕考研的院校,不是滬大。
她拿出手機,點開簡訊。
上面是她匿名給應枕發的,她與謝昭的親密照。
對面沒有回覆,但她知道,應枕一定看到了。
11
江妍在酒吧看到滿臉胡茬的謝昭時,愣了下,然後嘲諷道:「這不是謝昭嗎?」
「幾日不見,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了?」
「應枕在哪兒?」謝昭直入主題。
聞言,江妍更是直接笑出了聲,她坐在吧檯,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
「怎麼?終於要開始追妻火葬場了嗎?」
謝昭緊皺著眉頭,他知道江妍與應枕的關係很好,絕對不可能輕易告訴他應枕的下落。
但他還是不想放過這個僅有的機會。
於是放低聲音說:「江妍,我知道你對我意見很大。」
「但今天我就只是想問問應枕的下落。」
哐當一聲,江妍將酒杯重重地砸在檯面上,她看向謝昭,眼底滿是厭惡:
「對,我是知道應枕的下落,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謝昭,你是以什麼身份站在這裡問我這個問題的?」
「我是應枕的男朋友。」謝昭毫不猶豫地說道。
這會兒,江妍笑得更歡了,到最後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直直看著眼前的男人:「男朋友?謝昭,你覺得你配嗎?」
「當日應枕站在這裡被姜早潑了一身牛奶的時候,身為男朋友的你在做什麼?」
「應枕的論文被你養妹刪掉三次的時候,身為男朋友的你又在做什麼?」
「她生氣和你鬧分手,想跟你撇清關係的時候,你又做了什麼!?」
江妍每說一句話,謝昭的臉色就白一分。
他攥緊拳頭,死咬著下唇,他不敢反駁,也無力反駁。他知道他偏心姜早,知道他傷了應枕的心,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會犯錯,會失誤。
應枕不能就這麼丟了他,不能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他。
「江妍,告訴我,應枕的下落。」
「不可能。」江妍拒絕了。
謝昭死死盯著江妍,他知道她不會開口了,可他真的沒辦法了。他無法再忍受應枕不在身邊的日子,他見不到應枕真的快瘋掉了。
於是他啞著嗓音,威脅道:「江妍,你也不想你停業整頓吧?」
登時,江妍怔在原地。
胸腔里的怒火瞬間都燒了起來。
「謝昭,你在威脅我?你他媽還是人嗎?」
「我為我認識了你這樣的人感到噁心,現在覺得沒了應枕天都塌了,那你為什麼當初又要委屈她呢?!」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應枕為了每個月能夠固定飛滬城陪你,打了多少份工?你又知不知道,從你接濟她的那天起,她就把每一筆帳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之前罵她蠢,她卻認真告訴我,這不一樣,她對你的愛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利益。」
「可到後來她在慶幸。」
「你知道慶幸什麼嗎?」
字字誅心。
謝昭的雙眼布滿紅絲,他從不知道應枕為自己做過什麼,只是一味地享受應枕對他的好。
他會往卡里打錢,可從來沒有去查過餘額。
甚至那日應枕說把錢還給他。
他還在想,他們之間怎麼算得清楚,應枕欠他的錢,一輩子都還不清。
他怎麼會不知道應枕在慶幸什麼呢。
謝昭快喘不過氣來了,心臟痛到窒息,此時他恨不得回到那日,親手殺死那個羞辱應枕的自己。
最後江妍還是沒告訴他,應枕在哪兒。
只是說:「要查我消防,你隨意,要想從我嘴裡知道應枕的下落,那你就去死吧。」
毫不留情。
被轟出酒吧後,謝昭如無家可歸的小狗。
木訥地站在原處。
他被遺棄了。
12
美國留學三年,我沒想到回國第一天就見到了謝昭。
他考上了京大的研究生,而我作為往屆優秀生被邀請回學校做演講。
三年時間,淡化了我對謝昭的愛意。
可在重逢時,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瞬,我的心口還是猛地一顫。
京大的校園很大,現在已經開始飄初雪了,他站在教學樓下等我,我原本想與他錯開的,但細想,又覺得沒有什麼必要。
最後坦然地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謝昭。」
謝昭的雙手緊握著,目光里流轉著深沉的、複雜的情緒,渾身都在發顫。
在聽到我聲音的那刻,眼眶紅了。
他的薄唇開合著,卻始終發不出聲。
這三年,我沒有刻意避開謝昭的消息,江妍和我說,謝昭找我找得整個人都瘋魔了,甚至連姜早都不管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四處飛,全國飛,各地飛,甚至動用了家裡的資源。
可始終找不到我的下落。
最後是他媽看不下去了,才讓人透了點消息給他。他在京大找到蛛絲馬跡,知道我出國了。
可我又進了保密項目組,這是哪怕他的權力有多大,都無法干預的事情。
所以他選擇了考京大,在京大等我回來。
姜早想跟著謝昭上京大。
謝昭拒絕了,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姜早, 甚至給姜早找了門親事。他告訴姜早:「我給了你太多的例外,卻總讓應枕受委屈。」
「她走得那麼遠, 我不想她回來了,還要受委屈。」
「所以,對不起。」
姜早幾乎不敢相信, 一時間忘了反應。
到後來她連戲都不演了, 直接告訴謝昭,她早就恢復了,她就是想賴在謝家。
這一刻,謝昭才知道。
論文真的是姜早故意刪的, 我的離開,姜早也心知肚明。
他甚至在姜早的手機里看到了不少她發給我挑釁的照片。
當天,謝昭氣瘋了。
後面直接把姜早真的送進了精神病院。
江妍和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只覺得唏噓。
有的人疼你時, 可以把你捧在⼿⼼⾥,可⼀旦傷及自身利益,又會變得冷血無情。
那些年的情誼,最終換來的是餘生在精神病院度過。
半晌過去, 我有意先離開。
正準備越過他時,謝昭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應枕,我才知道,原來京市⻜滬城也沒那麼近。」
我笑了下。
「嗯, 最貴的時候, 機票兩千塊錢。⼤⼀的時候,下完課要做⼀份家教,還要去便利店值夜班,周末要空出來, 不然攢了錢買機票, 也沒有用。」
「來回⻜要四千塊,一個月兩趟。」
「可那時候,我不覺得累。」
因為愛你。
但最後這句話我沒說。
只是對上他的⽬光,彎了彎唇。
然後轉⾝走了。
這⼀次我沒有再回頭, 每⼀步都⾛得無⽐輕快。
……
謝昭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明明他穿得⽆比厚實,可此時此刻, 他卻覺得渾⾝發冷。
三年前他想, 只要應枕回來,他就還有機會, 他可以⽤盡余⽣的時間來追求她,她讓自己做什麼, 自己都絕對不會反駁⼀句。
可在應枕說完最後那幾句話時。
他終於清醒過來。
應枕從來都不需要他, 她離了他也可以好好地活著。
也可以⾛得更遠,⻜得更⾼。
她是明月, 永遠高懸。
只有他,失去了應枕,這輩子終將不得圓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