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完整後續

聚會進行到後半段，我終於體會到周梨所面臨的壓力。

這裡沒人像堂哥那樣，蠢得把「女人沒用」這種話掛在嘴上。

男人們談生意，談兒子，對只有女兒的周爸周媽總帶著明里暗裡的輕視。

爺爺特地對周爸爸說：「你們也上年紀了，還不抓緊要個兒子？」

周爸爸不覺得只有個女兒是種罪過。

況且周媽媽身體不好，承受不住懷孕帶來的苦痛。

面對爺爺的壓力，周爸還是堅定地搖頭。

爺爺很生氣，要當眾訓他。

周媽媽立馬上前打圓場，熟練得像呼吸一樣。

我轉頭看周梨，她的表情不是那麼好。

她不能上前，也不能退後，只能站在原地看著一切發生。

只不過這次，周梨有我。

我溜到後廚，把十幾隻牛蛙全抓到宴會廳。

一聲聲「呱呱呱」下，眾人紛紛嚇得上躥下跳。

我和周梨立馬化身護花使者，把牛蛙驅離女生。

鬧得差不多了，我抓起周梨的手逃出會場。

「這破會誰愛開誰開，老娘不奉陪！」

腎上腺素飆升，我們莫名其妙掃了兩輛共享一路騎向夕陽。

風聲蕭蕭，我聽見周梨在吶喊：「好爽啊！」

我也喊回去：「那當然！」

互喊好一會兒，我們直接騎回了家。

說實話，我還是有點怕的。

雖說廚房沒有攝像頭，但萬一有人發現了我怎麼辦。

周梨安慰道：「不用擔心，爸爸媽媽會打點好的。」

我天，這就是豪門爸媽的安全感嗎。

15

實習的地方離周家很遠，基本上一待就要待半年。

出發前幾天，周爸周媽專門請了假，帶我和周梨到處玩。

到了吃飯時間，三人爭著做飯，勢必要我記住他們的手藝。

我輕笑，默默拿起鍋鏟：「還是我來吧，等我離開，你們可吃不到我做的美食咯。」

三人沉默下來，乖乖坐到桌子前。

一頓又一頓飯菜上桌，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

坐上離開的車前，周爸周媽一邊幫我提行李，一邊囑咐我要照顧好自己。

周梨不是個感性的人，只靜靜跟在我身邊，什麼話也沒說。

直到我坐上車，她才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熊玩偶。

「我親手縫的，做了很多個才成型這一個，你湊合著看吧。」

這玩偶很可愛，與周梨當初做的小人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她一定費了很多心思。

我咧嘴一笑：「好嘞，謝謝姐姐。」

「姐姐」兩字太擊人心弦。

周梨的眼眶瞬間泛紅，話匣子突然破開般同我講了好多話。

我雲淡風輕地回應著。

車子一開，我就抱著小熊玩偶哭了起來。

可惡，怎麼鬧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我收拾好心情，轉身進入實習的學校。

這裡裝著我的夢，也裝著家人對我的祝願。

不得不說，實習老師簡直是陀螺般的存在。

白天聽課，晚上備課，遇上什麼突發情況還要熬夜。

一看工資，0.00 元。

要不是周爸周媽經常給我轉錢，我真要去喝西北風。

臨近期末的時候，我特意空出時間給周梨打視頻。

每次見她，她身邊都有兩摞比天高的書。

我問：「還不睡啊，小心冒黑眼圈。」

周梨淡淡瞥了我一眼，笑道：「你才是，黑眼圈都重成什麼樣了。」

我忍不住笑，但也沒回話。

視頻就這麼開著，我們各忙各的，在沉默中彼此陪伴。

16

學期結束那天，我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

見到周梨的第一面，我就問：「考得怎麼樣？」

她輕笑：「感覺還不錯，但能不能拿第一，還得等具體成績出來。」

我比她還緊張，時不時就刷學校論壇查看情況。

周家對考試成績也很關注，還把所有小輩拉過去問話。

我偷偷跟了過去，發現也不是全部同輩都在這。

比如我堂哥，不學無術，根本沒有問的必要。

長輩們把幾個優秀的男生問了個遍，輪到周梨時，卻只有寥寥幾句問候。

「能適應大學生活就行，不用給自己那麼多壓力。」

他們說這些話時，眼神總帶著一絲輕視。

我很不服氣：「瞧不起誰呢，我姐一定能拿第一。」

周梨無所謂，反倒覺得我這副模樣很有趣：

「氣鼓鼓的，像只豚鼠。」

這比喻我喜歡。

總好過我奶說我像頭豬。

成績出來當天，我和周梨一直在電腦前坐著。

很多人都在查，學校系統一下崩了。

我也崩了，不斷敲擊著滑鼠。

突然間，成績頁面彈出，一個大大的「1」字映入眼帘。

我驚呼出聲：「周梨，你是第一！」

周梨愣住了，反應過來時已淚流滿面。

我就說嘛，皇天不負有心人。

這個結果驚掉所有周家人的下巴。

舉薦的學校在國際上影響很大，有人小心思泛濫，說不該把機會讓給一個女孩。

周梨直接站出來，用無比堅定的聲音說：「我在這裡能站上頂峰，那麼在其他地方也能。」

「請給我一個機會，我能證明女孩的無限可能。」

17

兩周後，周梨就要飛往國外。

我有些失落：「這麼快嗎？」

明明離我們上次分別，才過去不到兩個月。

周梨輕笑：「肯定會再見面的。」

「希望那時候，你已經是一名優秀的教師。」

我重重點頭，轉身幫她準備要帶的行李。

收拾到最後，我偷偷往周梨背包里放了一本相冊。

裡面有我們過往的回憶，希望她可以時不時翻出來看看。

會感嘆，會懷念，會哭，會笑。

總之，會想到我。

在告別那天，我跟周梨說了很多。

但我沒哭，我怕她因此難過。

送走她後，我也趕回學校，開啟我自己的旅程。

課餘時間，有幾個女孩來找我聊天。

當我問起她們的夢想時，她們的臉上總會洋溢著青春的笑容。

「我當然有夢想啊，我要當醫生，把病人全治好。」

「我也有夢想，我想掙大錢，帶爸爸媽媽過上好生活。」

「還有我，我希望……」

她們聊得盡興。

我很高興，也很難過。

如果我這麼問山溝溝里的女孩，她們的第一表情肯定是迷茫。

她們根本沒有機會想這些。

而我希望，我能成為她們的機會。

帶著這個目標，我努力成為學校的優秀畢業生。

在一眾薪資待遇高的崗位中，我選擇回到家鄉去。

離開時，媽媽給我塞了兩百塊錢。

回來時，我給媽媽帶了兩大包特產。

她摸著我的臉，泣不成聲：「你瘦了好多。」

我的眼淚瞬間繃不住了，緊緊擁抱她，感受著久違的溫暖。

兩人在村口哭了半個多小時才捨得回家。

奶奶見到是我，立馬皺眉：「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回這窮地方。」

我不語，直接買地蓋新房。

想住進來，就給我好好說人話。

18

在政府的支持下，山溝溝里的小學總算蓋了起來。

離村近，學費全免。

我好說歹說，才讓家長們把女兒送來。

一進辦公室門，學生就能看見咱學校的雄厚師資。

語文老師：宋安安。

英語老師：宋安安。

數學老師：宋安安。

體育老師：宋安安。

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務，也是由我來負責。

女孩們大驚：「老師，您不會累嗎？」

我笑道：「會呀，不過老師會努力的。」

「你們也要好好學習，沒準能吸引來更多的美女老師哦。」

女孩們高興得邊鼓掌邊轉圈：「好唉好唉，能有新老師來！」

我打心眼裡高興。

從此她們的世界裡，將不再只有上山砍柴、下山喂雞、轉身嫁人這幾件事。

她們能看到山以外的世界，走更多可能的路。

19

教書的日子裡，我一有空就和周梨聯繫。

她在國外過得很好，還拿了不少獎項。

我不清楚這些獎有多厲害，我只知道，我十分為她高興。

周梨問：「那你呢，自己管理一所學校，會不會很累？」

我一臉雲淡風輕：「還好，我們已經招到新老師了，孩子們也很乖，不算累。」

騙她的，我差點累成狗了。

但面對家人，我總是下意識報喜不報憂。

周梨也是，即使有時很憔悴，也會提起精神和我談笑風生。

她盯著我，無奈笑道：「好吧好吧，是我多慮了，宋老師好生厲害。」

這話莫名很逗，我們笑了好一會才捨得掛斷視頻。

女孩們沒上過幼兒園，讀書寫字會比較困難。

我一個個認真教, 有小孩學不會, 急得哭了出來：

「老師，我是不是太笨了。」

「明明哥哥就能學會，是不是像爸爸說的那樣，我讀書等於浪費時間。」

我很是心痛。

當初我找上她家門時, 她正在豬圈裡和豬搏鬥。

她爸不肯送她來, 我塞了兩百塊錢, 才換來她上學的機會。

小女孩知道了, 默默把學習當作對我的感恩。

我蹲下去, 柔聲說：「偷偷告訴你, 老師當初學寫自己的名字，足足花了三個月呢。」

小女孩瞪大眼：「不可能，老師您明明這麼聰明。」

我笑道：「對啊, 老師當初寫自己名字都不會，現在卻這麼聰明。」

「證明什麼？證明學習需要一個過程, 沒學會我們就繼續學，老師陪著你呢，不用擔心啊。」

小女孩想了想, 鄭重點頭：「嗯，我會繼續努力噠！」

20

所有孩子會寫自己名字那天, 我按約定帶她們去春遊。

還沒出發，一個小孩急匆匆跑了過來：「老師, 外面有個漂亮的大姐姐找您。」

我一頓, 腦海里瞬間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迅速跑出去, 看見周梨大包小包地站在學校門口。

她定定地看著我，咧嘴一笑：「安安，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承載著過往所有的思念。

我一個猛衝，把周梨緊緊抱在懷裡：「你怎麼來了？」

她笑道：「怎麼, 不歡迎我？」

「才不是，你沒告訴我，我都沒好好準備。」

「需要準備什麼, 一頓大餐？」

看吧，她還是饞我那一口。

我直接炒了幾道硬菜, 帶著作為春遊的午飯。

草地上，周梨跟孩子們坐在一塊, 和她們講起我的點點滴滴。

我話題一轉, 問：「別光說我, 也說說你。」

周梨順著我，把自己近些年成為周家重點培養對象的過程一一講出來。

孩子們滿眼星光, 紛紛表示：「我們也要成為像周姐姐這樣厲害的人。」

我立馬對她們豎起大拇指：「沒錯，就要如此有氣勢！」

這一喊, 瞬間讓空氣安靜下來。

我有點尷尬：「不是，你們別沉默呀，配合配合我，熱血一番嘛。」

周梨沒忍住, 突然笑出了聲。

孩子們也跟著哈哈大笑。

我無奈。

既然她們都笑了，那我也笑吧。

這種場面，當然是歡歡喜喜的最合適。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