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偷了我的衛生巾。
他說,男人可以戒煙,女人也能戒衛生巾。
於是我當場發瘋,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弟弟,是姐不好,姐不配用姨媽巾,姐就應該用草木灰,都是姐姐的錯,沒攢下錢給你娶媳婦。」
我匍匐在地,冷眼看著弟弟被撓花了臉,最後被網暴爬上了天台。
三年前我也站在這裡過。
1
蘭州拉麵館裡人來人往。
我的小腹抽痛,一股熱流湧出。
我伸手往雙肩包里一掏,原本放在夾層里的衛生巾不翼而飛。
我皺眉抬頭,正好對上弟弟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低頭湊近他,開口。
「林猛,你把拿走的東西還給我。」
可林猛卻故意裝傻,推了我一把,一副無辜的模樣。
「林薇,你怎麼亂冤枉人呢?我偷你啥了?你不能因為丟了東西就覺得別人都是賊吧。」
林猛嗓門很大,正值飯點,用餐的人紛紛側目,冷眼看著熱鬧。
我媽筷子一拍,那一套老三樣的渾話張嘴就來。
「你一天不跟你弟弟鬧就過不去是吧?你是大的,不能讓著他點?」
「我生你養你,我容易嗎?一天天地盡氣我,把我氣死了你就開心了。」
「你弟弟要啥你就給他,他是我們老林家的獨苗,你做姐姐的不得多幫襯著點?」
我強忍著腹痛,夾緊了腿,手心向上地對著林猛,冷聲道。
「你別太過分,快還給我。」
哪知林猛居然當著我的面,把姨媽巾反手丟進了垃圾桶。
「林薇,你就只知道亂花錢,這東西多貴啊,二三十一包,比我煙錢都貴,男人都能戒煙,女人也能戒衛生巾,能省就省著點吧。」
聽著他這奇葩無腦的言論,我崩潰,我看著還在嗦面的我媽,有些祈求地開口。
「媽,我來事了,林猛偷了我的衛生巾......」
哪知我媽卻只是一筷子打在我的手心。
「什麼偷不偷的,你的都是你弟弟的,他說的也沒錯,那些年我們也沒用過什麼衛生巾,炒點細沙裹著草木灰不一樣過來了,矯情什麼?」
我看著眼前兩個最親的人,心裡被最後的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
我突然跪在了地上,怦怦怦地給我弟磕了好幾個響頭,隨後爬跪著挪到我弟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開口。
「弟弟,是姐不好,姐不配用姨媽巾,姐就應該用草木灰,都是姐姐的錯,沒攢下錢給你娶媳婦。」
「你就原諒姐姐吧,姐姐以後再也不敢用衛生巾了,我現在就戒衛生巾,省下來的錢給你買煙,苦了誰也不能苦了你啊。」
我狼狽地跪在地上,屁股上的血跡奪目刺眼,麵館里湊熱鬧的人紛紛都拿出了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刻。
周圍的人開始指指點點。
「不會吧,戒衛生巾給弟弟買煙?這是什麼伏弟魔?」
「得了吧,我聽半天了,是這弟弟偷了姐姐的衛生巾,逼著她把買衛生巾的錢掏出來給自己買煙。」
「嘖嘖嘖......就離譜,這年頭什麼奇葩都能出門了,精神病院是滿員了?」
「笑死,吃得倒挺香的,他怎麼不去戒飯啊。」
林猛黑了臉,從凳子上站起來使勁往我心窩踹了一腳。
我踉蹌著摔倒,牙齒磕在了地上,流了一嘴的血。
我媽站起來,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我。
「哪個女人不來月經?就你矯情,那些年一包草木灰,幾塊破布不也一樣過來了,你一個當姐姐的不想著幫襯弟弟,只知道自己享受。」
「行啊,林薇,你了不起,你了不起得很。」
我媽屁顛屁顛地衝出去追我弟,我一臉是血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個勁大喊我錯了。
2
很快這段戒衛生巾給弟弟買煙的視頻就直接上了熱搜。
播放量一小時就破了百萬,評論區的人紛紛開始留言。
【這都新中國了,怎麼還有人裹小腦,這種蠢貨為什麼要出門?】
【喲喲喲......小 B 崽子,你先戒個空氣吧。】
【我完全可以不用衛生巾,走到哪就把血流到哪,用衛生巾只是出於我的道德。】
【丟死男人的臉了,你讓女人戒衛生巾,怎麼不讓女人戒月經?哦~原來是怕斷子絕孫啊。】
視頻越來越火,熱搜詞條層出不窮,林猛瞬間火爆了大江南北。
我躲在出租屋裡,看著這些言論,只覺得心裡痛快。
從父親死後,我就成了這個家的罪人。
我媽恨不得用我去給父親抵命,弟弟更是覺得我就該給他當牛做馬。
從小我就要讓著弟弟,他吃荷包蛋我只能吃剩菜。
他喝鮮牛奶,我只配喝冷水。
我媽總說,我爸是被我害死的,如果我沒害死我爸,她也不用過得那麼悽慘。
她總能胡攪蠻纏,一次次逼我妥協,被這個破爛的家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可父親明明是推搡中失足墜樓的,我又有什麼錯?
很快我媽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接通,順手按了錄音。
「林薇,你要死早點死,發什麼瘋,你弟弟現在到處被人罵,門都出不出,你要他以後怎麼娶媳婦?」
「你趕緊發個視頻澄清,說你有間接性的精神病,那天是發病了,所以才鬧出來的笑話,聽見沒有?」
我沉默了五秒,直接掛斷了電話。
夜裡 2 點,我家門被砸響。
門口我媽的罵聲一聲賽過一聲,我閉門不出,直到隔壁鄰居受不了出面報警。
我媽以擾民涉嫌滋事被警察帶走。
視頻爆火的第三天,我弟帶著我媽撬開了我家的門。
他們來勢洶洶,我猝不及防。
「林薇,你就是掃把星,白眼狼,你害死了你爸還不夠嗎?現在連你弟弟都不放過,早知道當初就應該一臉盆水溺死你。」
我媽發瘋一般地抓住我的頭髮,一雙粗糙有勁的手,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我臉上。
我被他們按在地上瘋狂地踹,掃把打在我的太陽穴上,破碎的杯子砸在我的臉上。
血染紅了我的雙眼,玻璃扎進我的嘴唇。
我蜷縮在地上,痛苦,憎恨,讓我失去了理智。
我扭動著身子,發瘋一般地撓著我媽的胳膊,嘴裡嗚咽。
「我沒有,我沒有害死他,我沒有.....」
林猛彎腰一把拽著我的頭髮,像拖死狗一般地拽到他的腳下。
他踩著我的頭,高高在上。
「林薇,你不是能躲嗎?你以為你多高貴?在我眼裡你不過是一隻屁股流血的母豬。」
林猛的腳一下一下地踩在我的頭上,直到我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我媽才出言阻止。
「歇會吧,可別打死了,還得讓她給你出面澄清呢。」
為了澄清,他們破天荒地把我送進了醫院。
肋骨 3 根骨折,頭部重創腦震盪,多出皮外傷淤青,接診的醫生觸目心驚。
而我媽卻大言不慚地說我喝多了酒從三樓滾下了樓梯,摔傷的。
醫生簡單地處理完傷口後,我還沒來得及住院就被我媽強行拖走。
直播間裡,我滿臉淤青,頭髮凌亂,頭頂裹著繃帶。
我一臉鄭重悲痛地澄清。
「大家好,我是戒衛生巾視頻里的女生,我患有間接性精神病,我特此澄清,視頻里是因為我精神病發作了,亂講話,我的家人對我很好,我弟弟也很好,請大家放過我們,讓我們平靜的生活吧,謝謝大家。」
因為視頻熱度很高,所以我的直播間裡直接破了百萬人,評論區也炸開了鍋。
「我去,精神病真的假的?不會是為了火,故意演的吧。」
「果然,女人就是垃圾,晦氣東西,噁心,嘔......老子吐了,髒死了。」
「我感覺主播不像是精神病啊,說話有條理得很啊。」
直播間裡彈屏不斷,而我卻一直在重複上面的這幾句話,很快聰明的網友就發現了端倪。
「主播受傷啦,怎麼回事,你是不是被打啦?你被逼迫了嗎?」
「主播肯定被強迫啦,她弟弟跟她媽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主播,你要是被威脅了就眨三下眼睛。」
我輕輕地眨了三下眼睛,然後直接下播。
聰明的網友們,很快就曝出了直播。
我連續眨眼的鏡頭被慢速剪輯,臉上的淤青被圈出。
一時間,我被親人毒打威脅的言論鋪天蓋地。
3
網絡是把雙刃劍,它殺人於無形。
我媽和我弟這一刻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猛的黑料被網友曝出,偷竊,搶劫,借高利貸,猥褻女性。
這些年他的人生黑點都被放大,他在公交車上猥褻女性的視頻被不知名網友爆到網上。
視頻里,他吊兒郎當地站在一個穿短裙的女孩身後,隨著車廂的晃動,他的魔爪伸向了裙擺。
他被女孩揭穿後,更是大言不慚地發言。
「你穿那麼騷,裙子那麼短,不就是勾引我摸的嗎?你自己下賤,還好意思說我?」
他的奇葩言論吸引了大量的下頭男,其中居然還有部分人支持他,去網暴那個短裙女孩。
女孩的社交帳號被扒出,她是個分享穿搭的博主,穿搭視頻被大量惡意剪輯,下頭男紛紛在她視頻下方評論。
【猛哥說得沒錯,裙子穿那麼短,不就是勾引別人嗎?】
【嘖嘖嘖,小妹妹,你開個價多少錢?】
【還化妝啊?怎麼那麼賤啊,像雞一樣。】
女孩卻毫不退縮,直接在評論區開懟。
【我穿什麼是我的自由,你沒資格置喙。】
【化妝是為了取悅自己,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丑到不能直視?】
【小女孩,還是保守點好,哪個男人敢娶你?】
【樓上說得對,女人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
【我也是女人,這種衣服我是穿不出去,女孩子就穿得體面點。】
隨著林猛被更多正義的人抨擊,他已經無法正常地生活。
這些年他和我媽沉迷賭博,欠下了大筆的賭債。
如今高利貸的催收找上門,語言侮辱,潑油漆,寄花圈,甚至暴力威脅他們還錢。
我媽給我打了無數的電話,發了惡毒的咒罵。
可惜我早已經給她拉黑,這一切我都不想去聽。
我日復一日地在出租屋裡寫著小說,這是我被我媽鬧失業後,唯一一份可以賺到錢的工作。
在我吃著茄皇牛肉味泡麵時,我的手機被警察局打響了。
「你好,請問是林薇女士嗎?你弟弟林猛在春暉小區 6 棟 11 樓,打算跳樓,他一直嚷嚷著要見你,還請你快來配合我們救援,謝謝。」
「林薇啊,你快來,小猛他想不開了,你快來啊,媽求求你別跳別跳,林薇,媽求你快過來勸勸你弟弟吧。」
電話那頭人聲雜亂,警笛聲鳴,我媽撕心裂肺的哭聲斷斷續續聽得不太真切。
林猛要跳樓了,我低頭看著眼前剛泡好的面,熱氣騰騰,噴香四溢。
我轉身換鞋。
春暉小區,這個我渴望又想逃離的地方。
樓頂,林猛站在天台的邊緣,卻雙手雙腳緊緊抱著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