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打人,還是這麼帶勁。」
所有人在短暫的沉默後,腦袋上齊齊冒出了一個問號。
我忽然反應過來。
我靠!我知道為什麼季驍的眼神熟悉了!
明明和何忱叔叔的眼神一毛一樣啊!
8
我回去徹夜翻了我媽以前的影視作品,才終於在一部武俠劇里找到了季驍的身影。
那時候的季驍才十六歲,嫩得能掐出水,在劇中飾演覬覦長嫂的陰暗小叔。
而出演長嫂的,正是當年美得傾國傾城的我媽。
因為被發現了心思,劇里的季驍被我媽扇過好幾個耳光,後來還被粉絲拿去剪了不少破碎感視頻。
這樣一想,那季驍之前的眼神,分明是繾綣中又帶著回味!
那一巴掌像是個開關,季驍在片場徹底成了開屏的孔雀。
「姐姐,您喝水。」
「姐姐,這個地方我總找不到感覺,能和我對對戲嗎?」
「姐姐,你今天這一場細節處理得也太好了吧!」
我看著旁邊臉都綠了的袁心夢,默默地喝了一口肥宅水。
嘖,我媽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啊。
9
但袁心夢嫉妒也沒用,因為我媽從來不是漂亮的花瓶,演技都是實打實的。
而且因為很多年不演戲,我媽怕自己的演技生疏,更是在進組前沒日沒夜地研究劇本、寫人物小傳,不但自己的台詞倒背如流,連和自己演對手戲的演員的台詞都牢牢記在腦子裡。
袁心夢則截然相反,和我媽對戲的時候,經常被壓得連台詞都說不出來,NG 七八次是常事。
又是一場她和我媽的對手戲。
袁心夢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故意的,連續幾條都演得像個木頭人。
導演的臉越來越黑,最後終於忍不住發了火:
「袁心夢!你到底會不會演戲!情緒!我要的是情緒!」
袁心夢被罵得眼圈都紅了,委屈地看著導演,嘴裡小聲嘟囔:
「是宋薇前輩眼神太兇了,我……我害怕。」
好一招綠茶式的甩鍋。
我媽卻沒辯解,只是走到袁心夢面前,溫和地看著她:
「別緊張。這樣,我們不按劇本走,你現在就是你自己,我站在你面前,你想對我說什麼,做什麼?」
袁心夢愣住了。
我媽繼續引導她:
「你不是害怕,是憤怒。你覺得我搶了你的風頭,對不對?把這種情緒演出來,來,看著我的眼睛。」
袁心夢被我媽帶著,鬼使神差地代入了角色。
下一秒,袁心夢積壓的情緒徹底爆發,她怒吼一聲,台詞一氣呵成,聲淚俱下。
導演在監視器後猛地一拍大腿:「過了!完美!」
全場響起掌聲,我媽依舊是一秒出戲,若無其事地坐到一邊喝水了。
只有袁心夢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複雜。
10
從那之後,劇組的氛圍就變得有些微妙。
袁心夢再也沒找過我媽的茬,反而總是超絕不經意地在我媽周圍繞來繞去。
她也不說話,就用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悄悄盯著我媽。
我媽被她盯得發毛,找了個空檔問她:「小袁,你是有什麼事嗎?」
袁心夢猛地搖頭,臉頰微紅:
「沒、沒事!就是覺得前輩演戲太好了,想多學習學習!」
說完就兔子似的跑開了。
這也就算了,關鍵不遠處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季驍。
這劇情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劇組休息的時候,季驍殷勤地給我媽遞上一杯咖啡。
「姐姐,今天降溫,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我媽剛要伸手接,旁邊突然殺出個袁心夢,手裡捧著一個保溫杯。
「宋薇前輩!我給您燉了紅棗薑茶,女孩子老喝咖啡不好的!」
兩個人,一個端著咖啡,一個捧著薑茶,同時遞到我媽面前,眼神在空中交匯,噼里啪啦地擦出了火花。
我媽:「……」
我默默往後退了一步,試圖離修羅場遠一點。
我媽沉默片刻,施展端水大師的絕技。
她笑著先接過了袁心夢的薑茶:「謝謝小袁,真貼心。」
又對季驍道:「咖啡也很好,正好我下午提提神。」
兩人不約而同地抿唇害羞一笑,但笑了沒一秒鐘,又瞪了一眼對方,「哼」一聲跑開了。
從那天起,季驍和袁心夢就槓上了,原本劇里的官配男女主,戲外活生生演成了一對爭風吃醋的情敵。
我瞅著心裡也怪不是滋味的。
喂,到底有沒有人把我這個正牌女兒放眼裡啊。
我現在連給我媽倒杯水都找不到機會啊!
11
今天要演的一場戲,是女主角發現女二是幕後黑手,兩人徹底決裂,男主關鍵時刻出來替女主角撐腰。
按照劇本,袁心夢要衝上去抓住我媽的衣領,雙目赤紅地質問她。
「Action!」
導演一聲令下,袁心夢立刻眼含熱淚地沖了過來,一把揪住我媽的衣領。
我看著都有些詫異,今天袁心夢狀態很好啊!
可站在我媽面前後,袁心夢竟不動了。
她就那麼近距離地看著我媽,眼神從憤怒慢慢變成痴迷,本來通紅的眼眶還沒來得及掉淚,臉先紅了個透。
導演在監視器後頭看得直皺眉:「卡!袁心夢!你的情緒呢?質問!不是讓你來表白的!」
袁心夢一個激靈回過神,連忙鬆手鞠躬道歉:
「對不起導演!對不起前輩!我再來一次!」
結果一連試了好幾條,每次一到近距離接觸,袁心夢的臉就控制不住地爆紅。
導演忍無可忍地喊了暫停,讓袁心夢到一邊調整狀態。
十五分鐘後再次開拍,袁心夢總算演出了一點憤怒,但看著還是不像被朋友背叛,倒像是小姑娘向心愛之人撒嬌。
就在這時,男主登場了。
季驍氣場全開地走了過去,也不知道是怎麼走位的,十分精準地將袁心夢擋了個徹底,握住我媽的手腕,破碎感十足地念出了台詞:
「我是真的恨你!」
我看呆了,心裡大呼「臥槽」。
好一出恨海情天啊!
再側頭去看導演,已經徹底呆滯了,嘴裡還喃喃道:
「我記得我拍的不是女尊啊……」
12
最終,導演頂著快要禿了的腦門,一拍桌子,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他把季驍和袁心夢叫到一邊,語重心長道:
「你們倆自由發揮吧,只要別太過火,愛怎麼演怎麼演。」
導演估計是破罐子破摔了。
於是,劇組的畫風徹底跑偏。
原本應該是男女主聯手對抗大反派的劇情,硬生生被演成了「我和情敵都愛她」。
季驍和袁心夢看我媽的眼神都如狼似虎,只有我媽一心一意在扮演她那個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劇組也很會,拍了不少季驍和袁心夢為了我媽爭風吃醋的視頻,剪成花絮放到了網上。
季驍和袁心夢本來熱度就很高,再加上罕見的正主親自下場掐架,一時間把觀眾的胃口都吊了起來。
這部戲殺青後,加班加點製作,終於在萬眾期待中播出了。
播出當晚,收視率直接爆了。
但爆的點很詭異。
微博熱搜前十,有六個都跟我媽有關。
#宋薇瘋批美人天花板#
#宋薇人間魅魔#
#男主女主你們不要再為宋薇打架了啦#
#季驍看宋薇的眼神#
#袁心夢宋薇頭號迷妹#
#第一次看到男女主是情敵#
我媽演的反派女二,憑藉著無敵的美貌和碾壓般的演技徹底出圈。
無數網友嗷嗷叫著求我媽營業,甚至有人寫了上萬字的同人文。
我慕名前去拜讀,文里的我媽坐擁江山,左擁季驍,右抱袁心夢,快活似神仙。
王阿姨的電話徹底被打爆了,全是來找我媽的劇本、代言和綜藝。
我媽卻很淡定,只配合劇組做了幾場宣傳,就一心在家挑選劇本。
與我媽的風生水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爸趙元申。
我聽何忱叔叔說,我爸的公司因為離婚分割,資金鍊本就緊張,加上幾個重要項目被何忱叔叔的團隊精準狙擊,現在舉步維艱。
真是大快人心。
13
在一堆遞上門的劇本里,我媽最終選了一部文藝片。
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圈內圈外都跌破了眼鏡。
王阿姨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在我家客廳來回踱步,恨鐵不成鋼:
「薇薇啊!你現在熱度這麼高,就該趁熱打鐵,接個大製作的商業片或者仙俠大女主!你去演那個文藝片幹什麼?那玩意兒叫好不叫座,拍出來連個水花都沒有!」
我媽不急不躁,給我削了個蘋果:
「王姐,我已經不是二十歲需要流量傍身的小姑娘了。我現在拍戲,只為自己高興。」
她選的這部電影叫《渡口》,導演是國際上都享有盛名的文藝片大導陳默,出了名的脾氣古怪,但鏡頭語言獨樹一幟,極具藝術價值。
劇本我看過,講的是一個在渡口擺渡的女人半生孤寂的故事,全片台詞不超過一百句,全靠眼神和肢體表達。
這種角色,演好了是封神,演不好就是面癱。
王阿姨拗不過我媽,最終還是咬著牙去跟陳導那邊接洽。
沒想到的是,陳導竟然親自打來電話,語氣頗為哽咽。
「我等你很多年了。
「相信我,我會和你一起創造一個奇蹟。」
我媽笑靨如花:「嗯,我拭目以待。」
14
陳導的劇組跟我媽上一個劇組畫風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像苦行僧一樣,一心撲在創作上。
拍攝地在一個偏遠的小鎮,條件非常艱苦。
我媽為了貼合角色,不僅素顏出鏡,還特意減重了十多斤,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每天在太陽底下暴曬,皮膚都黑了好幾個度。
好幾次我去看她,都心疼得不行。
我媽卻樂在其中,抹著汗對我笑:
「當演員不就是這樣嗎?你沒看陳導,都快睡在監視器後面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陳導半長的頭髮幾乎是根根豎在頭上,衣服也皺得像一大團鹹菜,可眼裡的光亮得嚇人。
我忽然明白了,我媽不是在吃苦,而是在享受。
享受那種將自己完全揉碎,再重新塑造成另一個人的極致體驗。
這天,劇組休息,我正準備把雞湯給我媽送過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季驍竟然戴著口罩和帽子,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這鳥不拉屎的片場。
他拎著大包小包,一看到我媽,眼睛就是一亮。
「姐姐!」
季驍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我幾乎能看見他背後狂甩的尾巴。
「我、我正好路過,聽說您在這兒拍戲,就順便過來探個班!」
我翻了個白眼。
路過?
從 S 市路過我們這離了千八百里地的山溝溝?
這未免也太路過了吧。
我媽也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笑了笑:
「辛苦你了,快坐吧。」
季驍立刻像得了聖旨,在我媽旁邊的小馬紮上坐得筆直,開始滔滔不絕。
「姐姐,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拍戲太辛苦了?」
「姐姐,我給你帶了燕窩,你記得每天喝。」
「姐姐,陳導的戲不好拍吧?我之前也被他折磨過,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問我!」
他那股殷勤勁兒,活像一隻努力開屏的孔雀。
我媽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眼神卻始終有些疏離。
好不容易等他中場休息喝口水,我媽才終於找到機會開口:
「小季,你現在事業正在上升期,要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作品上。」
季驍卻好像沒聽懂,反而更來勁了:
「姐姐你放心!我就是因為你,才更加堅定了要成為一個好演員的決心!我會朝著你的方向繼續努力的!」
我媽:「……」
我默默捂住了臉。
沒眼看,真是沒眼看。
15
季驍在劇組盤桓了兩天,被他忍無可忍的經紀人一個電話給催走了。
季驍走後,片場清凈了不少。
但沒過幾天,何忱叔叔又來了。
他來的時候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在我媽拍完一條休息時,默默遞上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
我媽看到他,驚喜道:「阿忱?你怎麼來了?」
「過來辦個案子,順路。」
何忱叔叔的藉口和季驍如出一轍,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就顯得格外可信。
他不像季驍那樣咋咋呼呼,只是安靜地陪在我媽身邊。
或默默撐傘,或在她看劇本時給她遞支筆,幾乎不發一言。
我蹲在一邊,左看看我媽,右看看何忱叔叔,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季驍是熱情似火的小狼狗,何忱叔叔是深情款款的忠犬。
要不是我媽一心向事業,我高低得在這倆人里給我自己選個後爸。
可惜了,我媽的眼裡只有劇本。
送走何忱叔叔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在夕陽下研讀劇本的我媽,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然然,好好照顧你媽媽。」
我重重地點頭:
「放心吧何叔叔,我媽由我守護!」
16
電影拍攝了四個月,終於殺青。
殺青宴上,一向嚴苛的陳默導演喝得滿臉通紅,拉著我媽的手,激動半天,吐出三個字:
「謝謝你。」
我媽漂亮的眼睛裡也浮起淚花,她搖了搖頭,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