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奈何完整後續

2025-12-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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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被你們折磨得像條狗一樣,卻還是要爬起來對著你們搖尾乞憐,你們很得意吧?」

沈墨的呼吸都亂了,鬆開了箍在我身上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當初我在凈事房受刑時,他曾來找過我。

他輕蔑地打量著我殘缺的身體,笑得那麼趾高氣昂。

他說:「陸少棠,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就該從高台摔下來,落得一身泥濘。」

那時候我可真想死啊,可我連尋死的自由都沒有。

宮奴自戕是大罪,會牽連我的九族。

我不得不活下去。

後來為了扳倒他,我確實出賣色相,和他虛與委蛇過一陣。

紅鸞紗帳里,他醉得不省人事,卻依舊一聲聲的念著我的名字,繾綣深情到了極致。

真可笑啊。

我當年意氣風發時他恨我入骨,可等我活成一具行屍走肉,他又巴巴走進我的陷阱,湊上來給我殺。

真賤!

我笑起來,笑著笑著又牽動了肺腑,咳出了一口黑血。

他面色大骸,想過來扶我,卻被我躲開。

「沈墨,地牢里那場大火是我放的,我就是想讓你在死前嘗嘗什麼是痛不欲生。

「雖然你沒死,但能讓我看見你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可真滿意啊。」

他像是痛到了極致,看向我的眼裡一片死灰。

「原來,你這麼恨我?」

「何止,我恨不得將你啖骨食肉,讓你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著他身後深不見底的懸崖,笑得像個瘋子。

山風將我的笑聲扯碎,在這山間不斷的迴蕩,猶如厲鬼嘶吼。

我沒猶豫,朝他撞了過去。

他沒躲,反而張開手臂抱住了我。

急速下墜時,他對我說了我這一生,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你不願與我同生,那我們就共死。」

誰要與他共死?!

要是和他死在一起,那我真是死都不得安寧。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了沈墨。

7

其實跳下懸崖發現下面是條湍急的河流時,我也存了那麼一絲希冀。

話本子裡的主人公遇到這樣的情況,往往是死不掉的。

他們總能被河水裹住,衝到一個小村子的邊上,然後被善心的村民撿回家,留下一條命來。

可話本子畢竟是話本子,當不得真。

我的身體幾乎在接觸河面的一瞬間,就碎成了一灘爛泥,鮮血和碎肉混著河水濺開一朵紅色的花。

死得比砍頭還乾脆。

8

也許是我怨念太重,也許是我塵緣未了,總之我死後靈魂不散,成了一隻孤魂野鬼。

我無處可去,只能把支離破碎的魂魄攏巴隴巴,回了東宮。

也不知我是來得巧還是不巧,這日的東宮張燈結彩、迎來送往,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

我晃悠著透明的身子,熟門熟路的去了沈酌的寢宮。

寢宮裡紅燭盞盞,紅幔翻飛,冷秋月身著鳳冠霞帔,頂著一方龍鳳呈祥的紅蓋頭,正端坐在喜床中央。

我走過去,不要臉皮地和她並肩坐在一起。

這紅嫁衣,我也穿過的

這紅蓋頭,我也戴過的。

沈酌,我也嫁過的。

三年前汴州水患,我和沈酌同去汴州治水。

那一路分外艱辛,又是被沈墨的餘黨追殺,又是突遭天災橫禍。

等治理完水患返程時,正好趕上沈酌二十一歲的生辰。

為了哄他開心,我穿了嫁衣蓋了喜帕,扮作女子模樣,在鄉間竹林里的一間小院子裡,嫁了他一次。

附近的鄉親熱心純善,以為我們是私奔來的苦命鴛鴦。

他們喝了我們的喜酒便自覺擔負起鬧洞房的責任,在一聲聲的祝福里將他推進了洞房。

房門吱嘎一聲關上,嘈雜的人聲被隔絕在外。

我至今記得他掀開我的蓋頭時,那雙亮得能與日月星辰爭輝的眼睛。

那夜我們喝了合卺酒,拜了天地,做足了民間夫妻成婚的戲碼。

我孽債滿身,一路走來不知踩了多少無辜之人的屍骨,從不信奉神佛,也從不奢求來世。

可與沈酌夫妻對拜時,我突然生出奢望,奢望漫天神佛保佑,保佑我和沈酌真的能白頭偕老。

奢望終究是奢望。

我連白頭也做不到,更何況偕老。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都快亮了,沈酌才被下人攙扶著進了洞房。

他素來不喜喝酒,可今日大概是太開心了,竟喝得歪歪斜斜,眼神都有些渙散。

好不容易來到冷秋月跟前,喜杆還沒握穩,身子一歪,人就倒到了床上。

蓋頭沒掀,合卺酒也沒喝。

他就這麼睡著了。

嬤嬤大著膽子過去輕推他。

他不但不醒,還念叨著燭光太晃眼,讓人給滅了。

宮人們大氣也不敢出,只能看向冷秋月。

冷秋月到底是冷太傅教出來的女兒,沒有露出一點畏縮難堪之態。

她自己摘了紅蓋頭,屏退了宮人,吹滅了龍鳳花燭,和衣躺在了一身酒氣的沈酌身側。

新婚之夜,睡了個素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這些我都沒看到。

沈酌進洞房前,我已經飄了出去,回了自己的住所。

9

大約是年輕時受刑太多,我的身體一直不大好,怕冷懼熱。

冬日還好說,屋子裡日夜燒著地龍,睡覺時沈酌這個火力旺地又抱著我,也能睡個安生覺。

可夏天卻實在難熬,我體虛,冰塊用多了就容易寒氣入體,可用少了,晚上又要熱得睡不著。

沈酌被我從床上踹下去好幾次,最後在書房熬了幾個通宵,畫了個圖紙,造了個水榭。

這水榭造得巧妙,泠泠池水從房檐上落下來,形成四道水牆。

水牆外再是酷暑炎熱,水牆內也是涼風習習,如若初秋。

沈酌送過我不少價值連城的禮物,可水榭卻是最得我心的。

我穿過九曲迴廊,回了水榭。

說來我也死了不少時日了,可這水榭依舊鉛塵不染,窗欞前的荷花都是新鮮摘來的,還帶著滾動的露珠。

看著模樣像是還有人在住。

大概是沈酌貪涼,還睡在這兒吧。

我這樣想著,就躺到了榻上。

鬼當然是不用睡覺的,但我都留人間的十日太長,魂魄已經不大穩了,動不動就要昏迷。

醒來時,沈酌就躺在我的身側。

他的婚服已經褪下,換上了平日裡的穿的寢衣,面向我側身躺著,眼睛雖緊閉著,可眉頭卻皺得死緊。

似乎睡得很不安心。

我不自覺地抬起手,撫了撫他高聳的眉頭。

指尖觸碰的一瞬間,我被拽進他的夢裡。

牡丹鋪成的花路上,我一直走,直到夢境深處,花路的盡頭。

盡頭處是一扇硃紅色的大門,門的兩旁,還懸掛著兩盞飄飄搖搖的宮燈。

我推門進去,入目是滿室的紅。

紅綢團成的花,紅紙剪成的喜,連珠簾,都是紅色的。

這是一個洞房。

洞房的主人,是沈酌和他新娘。

這明顯已經到了後半夜,新娘已經睡著了,我只能瞧見她鋪開的墨色長髮,還有帶著紅痕的肩頭。

我只瞟了一眼,就將視線落在了沈酌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面容似乎要比現在更稚嫩一些。

我湊近了去看,只見他眼下明明烏青一片,帶著濃重的疲倦,可眼睛還是大睜著,緊緊盯著床邊案上的一對龍鳳花燭。

民間傳聞,龍鳳花燭徹夜不滅,結髮夫妻白首到老。

沈酌這樣的人,竟也信這個。

我想到這裡嗤笑了一聲,起了頑心。

揚手帶起一陣陰風,滅了這兩盞龍鳳燭。

沈酌猛地抬頭,帶著殺意的眼神在看到我後瞬間愣怔。

「少棠——」

我勾起一個惡劣的笑,想做鬼臉嚇他,可床榻內側被喜被包裹的人卻率先出了聲。

「折騰了一個晚上也不嫌累嗎,怎麼還不睡?」

那新娘子從床上坐起來,披散的長髮後,是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不是冷秋月,也不是旁人。

是我。

沈酌夢到的,是三年前,我們的那場婚禮。

10

夢境坍塌,我跌回了現實,沈酌也從夢中驚醒,

他捂著心臟大口喘息,摸黑砸了一個杯子到地上,瓷片四分五裂,炸開砰的一聲。

三個暗衛應聲而入,跪倒在他的面前。

「有他的消息了嗎?」

三人齊齊把腦袋垂的更低,沒有作聲。

沈酌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拿起剩下的杯盞,朝他們的砸去。

果然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發起火來長牙五爪的模樣像極了我。

「去找,調動能調動的所有勢力,一寸寸地找,仔仔細細地找,就算把整個大昭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他。

「我只給你們最後三天時間,三天之後還是沒有他的消息,你們提頭來見。」

暗衛得命離開後,房間裡又只剩下沈酌一個人。

他雙手緊抓著床沿,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彎曲的背脊上,勾勒出一道冰涼青白的光。

良久後,我聽到他的聲音。

那聲音近乎哀鳴。

「少棠,你到底在哪裡?

「我真的好想你。」

他無人可依,只能緊緊抱住自己,握在自己肩頭的手青筋暴起,骨節泛白。

我看著他泛紅流淚的眼睛,空空蕩蕩的胸口也泛起心疼。

到底是我養了十二年的小孩,又這麼乖,這麼粘人。

似乎做錯什麼都可以被原諒。

「別哭啊,把眼睛哭腫了,明早上朝可是要惹笑話的。」

我像往常一樣哄他,彎腰,曲起指節想去刮掉他眼底的淚。

可手指卻穿過了他的軀體。

……

差點忘了,我已經死了。

11

天亮時,冷秋月來了。

她獨自推門進來,視線落在床上抱膝綣縮的沈酌身上,眼裡閃過一絲不耐,皺眉道。

「大業將成,你卻頹廢成這副樣子,難道陸掌印回不來,你就不活了嗎?」

沈酌聞聲抬頭,凌亂的長髮下,眸若鬼火寒星,帶著森森寒氣。

「他不會不回來的,他說過深宮苦寒,捨不得我一個人獨活。」

冷秋月嘆了一口氣,好言相勸。

「那你更該振作起來,城外兵馬已經集結完畢,就等你一聲令下了。」

沈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睛裡已經聚起了微弱的光。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別再這裡呆太久,他知道了又要生氣。」

「……誰稀得來找你!」

冷秋月再好的教養也被他磨光了,擺手離開,又在門口頓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不要說發動宮變了,出門見人都難。

「王太醫就在門口,我讓他進來給你看看,你好好調理調理,別皇帝沒死你個太子先死了,我還沒有跳過皇后做太后的打算。」

冷秋月走後,王太醫背著藥箱走了進來。

他年過八十,鬚髮皆白。

蒼老的手搭在沈酌的腕上,凝神片刻,道:「殿下肝氣鬱結,氣滯血虛,我給殿下開個甘麥茶,可解心火。」

沈酌擺擺手,示意王太醫退下。

王太醫慢吞吞地收拾著藥箱,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竟兀地開口向沈酌詢問起我來。

「陸掌印出宮辦差大半個月了,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他那個病長時間不吃藥,可是要加重的。」

我暗道不好。

當年受刑後我大病一場,雖熬了過來,但身體早已虧空,加上後來日夜籌謀算計,腦髓失養、氣血虛虧,身體早已腐朽如枯骨,只靠一碗碗苦湯濃藥勉強續命。

懸崖之上,我決絕地撞向沈墨赴死,不是不想活,是我本也活不長。

與其被沈墨困在身邊等死,還不如拖著他一起下地獄,也算是手刃仇敵。

「什麼?」沈酌猛地抬頭,伸手扣住王太醫的肩膀,將他拽到了跟前,「他生了什麼病,我為什麼不知道!」

我看著沈酌狀若癲狂的模樣,有點子擔心王太醫。

這老胳膊老腿的,別整散架了。

我徒勞地扒拉了兩下沈酌的爪子,最後還是無奈的嘆息。

沈酌看著少年老成,沉穩持重,可心裡卻脆弱得很,最怕我離開。

得知自己活不長時,我也打算過跟他坦白。

可那夜我只是露了個口風,他便死死地抱緊我,一遍遍地吻著我的頸側,哭著求我別拋下他。

他哭起來太磨人,我沒能忍心告訴他。

可現在,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12

沈酌鬆開王太醫,神情愣怔地跌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跌跌撞撞地赤腳下床,推門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到兩道高牆劈出的一方狹長宮巷中,被趕來的冷秋月匆匆攔住。

「老皇帝聽到了風聲,正在宮門口守著你呢,我們先回去,一切從長計議,先保命要緊。」

沈酌雙眼赤紅,已經沒了理智。

「無論生死,我今天一定要出去。」

他掰開了冷秋月攔住他的手,決絕地朝宮門走去。

如冷秋月所說,老皇帝已經帶領人馬,等在了宮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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