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逢星完整後續

2025-12-04     游啊游     反饋
3/3
「總要有人帶著他走出去的。」

我私心希望,那個人是我。

——明明一切在開始變好。

為什麼會忽然這樣?

面前的 Alpha 雙眼赤紅,愈發失控。

所有思緒被兇狠的吻打亂。

我克制不住地顫抖,失神。

劇烈掙扎著。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玩具嗎?!」

沉默。

他動作一頓。

後頸腺體被濕熱包裹,指腹打著圈,狠狠一按。

「他標記你了?」裴星杓聲音里壓著火,「你同意他徹底標記你?!」

那晚終身標記後,我身體里都是綠檀信息素的味道。

很好識別。

我啞聲:

「裴星杓,你他媽自己做的事,不肯認?你到底發什麼瘋?」

「我不是他。」

他猛地鉗住我的下頜,逼迫我抬頭直視他,「初霽,去洗掉。」

「憑什麼?」我也火了,「你有尊重過我嗎?

「你知道我這段時間是怎麼過來的嗎?

「我真是瘋了才會喜歡你!」

「你他媽只能喜歡我。」

他掐著我的脖子,咬吻。

一改往日脆弱的模樣,強勢的綠檀味逼得空氣濃稠混濁,眼淚像滾落的驟雨。

被他抹去,吻去。

我幾乎脫力,冷汗打濕衣衫。

不對勁。

這個狀態,不像是單純的信息素躁動……

有人動了手腳!

思緒被撞斷,即將進入之前。

卻感受到裴星杓呼吸一滯。

我抬眼。

他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初霽?」

他頓了頓,指腹觸了觸我的臉。

眼淚和冷汗蜇眼,順勢滴落到他手上。

像被燙到一般,他猛地起身,往後退。

我猛地咳嗽起來,喘著氣。

背抵到床頭緩了很久,卻仍然止不住顫抖。

好不容易熬過一陣要命的眩暈。

卻看到裴星杓湊近。

他拉著我的衣領,輕柔貼上我的唇。

是同剛才截然不同的感受。

睫毛遮住視線。

他眷戀地蹭了兩下,又很快鬆開。

「初霽。」他低聲說,「對不起……」

他徑直拿起床頭柜上的花瓶,砸上自己的腦袋。

「砰——」

碎片四濺。

裴星杓臉色變得慘白,身體往下跌。

艹!這個瘋子!我根本來不及阻止。

鮮紅的血點濺在我手指關節上,一滴一滴,黏成一片。

「裴星杓?」我聲音都在抖。

他靠在我肩上,氣息微弱:

「對不起初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

「你別說話了!」我急得帶了哭腔,摸到手機,哆嗦著叫救護車,「您好,有人頭部意外受傷,地址是……我現在需要怎麼做?」

他目光沉沉盯著我,嘴唇毫無血色,卻在笑。

「你擔心我。」他啞聲道,「沒事,死不了的。

「我對你不好,應該受到懲罰。」

「你丫純粹神經病!」

我氣得眼圈發燙,「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遇到你,遲早嚇出心臟病。你覺得我看你這樣我會樂意?會開心?

「裴星杓你到底想幹什麼啊……遇到問題我們溝通,一起解決不行嗎?為什麼非要傷害自己?」

「我沒辦法,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埋進我肩窩,因失溫而微微發抖。

「傷害你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意識。等感覺到的時候,只能用疼痛強迫自己清醒……」

他冷汗越流越多,臉色蒼白如紙。

又說了很多聲對不起。

聲音斷斷續續落在耳邊,像輕飄飄的柳絮。

最後無力地靠著我,再也說不出話。

30

「沒什麼大事,輕微腦震盪,失血過多引起的昏迷。」

在手術室外守了一夜,初老頭也來了醫院,他去問過醫生後,坐到我身邊。

「嗯。」我應了聲。

「小霽。」他擔憂地望著我,「要不回去休息一下?你臉色很差。」

「沒事。」我搖了搖頭。

「爸,你之前說過,裴星杓會在意識到依賴對象有離開或者不軌的跡象時,陷入意識失控的狀態。對嗎?」

「大機率會。你們吵架了?」

「沒。他昨天的狀態太不對勁了。」我仔細回憶,「好像有人給他設置了過關鍵詞,而提到某件事,會觸發那個開關,導致他……情緒徹底失控。他跟我說,在這個過程中,他是完全沒有意識的,所以才會通過傷害自己來回到正常狀態。」

聞言,初老頭深深擰著眉,「除非一直有使用特殊藥物,或是在主體完全信任和放鬆的狀態下進行長期心理干預。否則很難達到這個效果。

「要讓他完全放下戒備,誰能辦到呢?」

我盯著地板,沒再說話。

「小霽,我感覺很危險。」

沉默半晌,初老頭深色凝重地開口,「我會儘快和裴家商量解除婚姻關係的事,哪怕以後咱們日子窮點苦點,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繼續陷得更深了。」

「晚了。」

已經陷進去了。

我嘆了口氣,「爸,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31

到第三天。

我回到醫院,打算再見裴星杓一面。

特護病房在醫院最頂層,空闊,安靜。

我放輕腳步,走到門口。

透過小窗看床上那個人。

他背對門口,額頭纏著紗布,頭髮軟軟垂下,看起來無辜又脆弱。

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背影瘦削挺闊。

在門口站了很久。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病房門。

看見我的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

「初霽,你來啦。」

「還好嗎?」

「嗯。」他笑,「不疼。」

我緊攥手心,壓下心底的一切情緒,從包里拿出離婚協議書,遞到他面前。

「我們離婚吧。」

「什麼?」他蹙眉。

「離婚。」我儘量平靜開口,「我凈身出戶。

「這是擬好的合同。我們沒有共同財產,婚後房產、財產都是你的,我全都不要。

「你有空簽下字。」

「你不要我了嗎?」

他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聲音又低又啞。

我狠下心:「本來就是名存實亡的婚姻,互相折磨這麼久還不夠嗎?」

「為什麼會覺得是折磨?」他問,「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對不起,你不喜歡的,我可以改,我都改。」

他痛苦地擰眉,眼尾染了紅。

「我會好好接受治療,不會再像這樣,真的不會了。

「你能不能別走,求你……初霽,我不想離開你。」

「怎麼改?一次又一次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胸腔湧上澀意,「繼續下去只會讓彼此都更痛苦,及時止損吧。

「裴星杓,我們算了吧。」

轉身想離開,卻被他猛地拽住手腕。

「不可能算了。」他目光很沉。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猛地甩開他,「我也是個人,我都快被弄瘋了。」

「而且。」

我頓了頓。

「算了,你愛簽不簽,我會儘快搬出去。」

裴星杓抬頭看我,又拉住我的衣袖。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問過一直負責給我問診的心理醫生,但他給出的診斷結果是,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挺好的。

「那就讓一切都恢復正常吧。」

我笑了笑,「你可以找個更合適的伴侶,我並不是多值得喜歡的人。

「到此為止吧。」

他不肯鬆手,緊緊攥著袖口那截布料。

「你喜歡上誰了?

「那個人是誰?

「……他對你好嗎?」

「這不重要。」

我幾乎是乞求的語氣。

「你放過我吧裴星杓。

「我求你了,離婚吧。」

「我不會簽字的。」他沉聲道,「你知道深度標記後你離開我會是什麼後果嗎?Omega 是無法失去高匹配 Alpha 的安撫的,初霽,你會死的。」

「我會清洗掉標記,實在不行就住院,手術。總之都和你沒關係了。

「安撫易感期的伴侶是我的義務,我盡職盡責,因為你妥協心軟了無數次。

「然後呢?」

我眼眶酸澀,「你在不同狀態反覆切換,我所有的情緒在你眼裡都是莫名其妙。

「剛開始我還想證明,和你對峙,讓你清楚你究竟有多麼混蛋。

「後來覺得特沒勁你知道嗎。」

我啞然,「你根本不喜歡我,在你眼裡我不過是個安撫工具。隨意操控,肆意使用和擺弄。現在我想讓你扔掉我,你還是不肯。

「拜託你也把我當個人吧。

「我也有感情,我也會難過。」

鉗住我的手終於卸了力,裴星杓一顫,眼裡閃過莫名的情緒。

「對不起。」他低聲喃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我以為我們會好好的。」

「已經這樣了。」

我推開他,往門口走。

「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合適。我不是什麼善人,也沒辦法再忍下去了。離婚對我們都好。

「我會儘快搬走。

「祝你找到更合適的伴侶。」

32

進入一個人的生活很難,但斬斷聯繫卻很簡單。

那天從裴星杓病房離開後,我回了趟家,帶上必需品就去了喬欽在南郊購置的一套小公寓。

幾乎是剛進門,就收到裴昭寧發來的信息。

【真走了?】

【嗯,如你所願。】

【早這麼聽話多好,省得我哥白白受傷。】

我攥緊手機:【是你動了手腳?】

對方沒再回復。

我深吸一口氣,再次編輯:【答應你的,我都照做了。你承諾我的,也記得實現。】

那邊回復【ok】。

我如釋重負,點擊拉黑聯繫人,拆下手機卡,掰成兩半。

扔進了垃圾桶。

33

在南郊的日子稀疏平常。

我時常背著畫板去後院寫生。

聽喬欽說,裴星杓一直在到處找我。

最後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我的新手機號。

他發來信息:

【回來好不好。

【初霽,我很想你。】

我沒打算回復,直接拉黑。

他仍然不死心,換著手機號不斷發信息。

【我們能見一面嗎?】

我:【我說過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聽不懂嗎?】

他:【我沒辦法離開你。

【對不起,我真的錯了。原諒我,好嗎?】

我:【是沒辦法離開我,還是我的信息素?

【把我耍得團團轉了一年還不夠?】

他:【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這麼多年沒有人告訴過我該怎麼去愛一個人,我總是下意識迴避親密關係。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一個人。】

不知道?我冷笑一聲。

【誰天生就會?不會愛人你不能去學?

【易感期時候的你可比平時的你坦蕩多了,他怎麼就會?

【別找理由了,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

我頓了頓,還是打出了,【噁心。】

對方正在輸入很久。

【所以你,捨得離開他嗎?

【如果他才能挽留你,我不介意把身體和意識都交給他。】

真是瘋了!

我:【你去看看醫生吧我求求你。

【我覺得你腦子有問題。】

沒再收到回復。

我以為他終於死心。

卻沒想到,三個月後,在暴雨如注的夜晚。

他還是找到了我。

33

「我說過,再跑,殺了你。」

裴星杓鬆鬆地掐著我的脖子,吻得又深又重。

拇指在喉結上用力摩挲,我在昏沉的窒息感里後知後覺。

——他的副人格已經被徹底喚醒。

我難受得眼眶通紅,止不住顫抖。

往後躲卻又被他堵回來。

渾身沒了力氣,意識逐漸昏沉。

最終眼前一黑。

昏了過去。

34

再醒來時,雙手被綁住。

我掙扎不開,被溫和乾燥的空氣嗆得一陣咳嗽。

費力睜開眼,是在老宅的那件小屋。

房間空蕩,暖氣開得很足,地板四周都被鋪上了柔軟的地毯。

面前放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是溫水和擺盤精緻的食物。

再抬頭,是一個微型攝像頭。

「你囚禁我?」

我勉強抬眼,啞聲開口。「裴星杓你他媽瘋夠了嗎?

「有本事關我到死。」

「我不是他。」他沉沉的聲音響起,「我不會輕易放你跑掉的。」

真是可笑。

「連見我一面都不敢?」我冷笑了聲,「你在害怕什麼?」

他沒再說話。

耳機里傳來初老頭的聲音:【小霽,遇到副人格精神極端的情況,被依賴對象要主動示弱,下位反而更容易從精神層面上牽制他。】

我愣了愣,低下頭,眉眼微垂,儘可能放軟語氣:

「裴星杓,我知道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你不會像他一樣。你喜歡我,關心我,你在意我的感受。

「所以放我走,好嗎?

「我求你。」

「……」他頓了頓,「真的?」

「嗯。」

對面遲疑一瞬。

「我不敢。

「我怕老婆你跑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不會跑的。」我溫聲道,「你把我身上的繩子拆下來,好嗎?

「很疼。」

「可是……」

「裴星杓。」

「我在。」

「你把我關起來,又躲著不見我。是因為不敢嗎?」

「我沒……」

「為什麼不敢見我?」

「我……」

「你怕我又說出不喜歡你,要離開你的話。所以你在害怕。」

我閉眼,緩緩道,「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他回答:「想見你,想和你一直呆在一起,想抱著你。討厭你的眼淚,討厭你對別人笑,更討厭你身上有其他人的痕跡和味道。」

「那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應該怎麼做嗎?」

「把他鎖在身邊。」他毫不猶豫。

「不是。」我抬眼直視著攝像機位,「是尊重他的想法,和他真誠溝通,告訴他你的想法。

「平等的愛情,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越來越想離開你。」

「跟我在一起很辛苦嗎。」他語氣低落,「你對我的笑,都是假的嗎。」

我沒回答,只是靜靜看著他。

半晌,他顫聲道:

「對不起,我的愛不夠好。」

「不是。」我緩緩搖頭,「到房間來,我們好好聊聊,好嗎?」

「你真的不會跑嗎?」

「我不會。」

「騙人是小狗。」

「嗯,不騙你。」

35

半晌,門被輕輕推開。

裴星杓穿著柔軟的白色毛衣,頸間戴著抑制頸環,緩步走到我面前。

蹲下。

眼尾綴著一抹紅,他伸手撫上我的臉。

「真的很疼嗎?」

我配合地「嗯」了聲,「鬆開我,好嗎?」

他手繞到身後,解開纏在我手腕上的繩,又拉起我的手指貼到唇上,親了親。

「初霽,我真的很喜歡你。」

他眉眼微垂,輕聲道,「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天晚上我抱你,你都在抖。你抗拒我,我只是想你喜歡我。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喜歡我,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愛是什麼,被愛是一種是什麼感覺。

「我只能把你永遠鎖在我身邊。

「可是為什麼,你就在我面前,好像還是離我很遠。」

我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問,「他不是自願的對嗎,你把他關起來了?」

「沒錯。」裴星杓眼神閃過一絲冷寂,「誰做得到看他成天對你冷冰冰的樣子?我在乎到恨不得殺了他。

「但殺了他,我也沒辦法見到你了。

「我受夠了和他共享你的日子!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喜歡了很多年。

「但那個膽小鬼,什麼都不說——

「比起幫他,我更想替代他。」

「不對。」

我拽起他的頸環,把他拉向自己。

「你說得不對。」

他眸光微閃,正對上我的視線。

「這個世界上,是有人願意被你挽回,呆在你身邊的。

「裴星杓你知道嗎?」

我在他額頭輕輕落下一個吻。

「我喜歡的,不是某個瞬間。相應的,也不只是喜歡某種性格的你。」

他明顯一怔,琥珀色的瞳孔里滿是錯愕。

我又親了親他的眼睛。

「平時的你,總是很冷的樣子,嘴也毒,說的話能氣死人。但你尊重我,愛護我,你只是膽怯,不確定我的心意,也侷促於對我表達自己的情感。

「但這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磨合。」

吻落在鼻尖時,他的睫毛如蟬翼振動。

「易感期的你,脆弱又粘人,老是撒嬌要抱,還愛流眼淚。

「我雖然總說煩,但還是忍不住心軟。

「即使是現在——」

我埋進他頸窩,尋了個擁抱的姿勢。

「你也不忍心真正傷害我,你只是怕失去而已。

「一定要分得那麼清楚麼?」

眼淚滾出,砸到他皮膚上,他微微一顫。

我輕嘆。

「我喜歡你這個人,什麼樣子都喜歡。不行嗎?」

「初霽……」他一怔,用手來抹我眼角溢出的淚,「你……」

「我愛你。」我吻掉他指尖沾染的濕潤。

他目光侷促迷離,有些怔愣。

「別再被別人控制了,好嗎?」

我顫聲道。

「別再讓我難過了。

「好嗎?」

36

他整個人跪坐在我面前,距離很近,逆著光,輪廓溫潤而清晰。

一瞬不眨盯著我,眼裡湧現著複雜的情緒。

我虛虛地掐著他的脖頸,指尖輕扣他的頸環。

掌控著,目光灼灼。

一下、一下輕點。

我在等一個答案。

半晌,在沉默的對視中,他終於卸下力,用臉蹭著我的掌心。

「我會為了你改變。」他說,「我不是在發誓,發誓顯得很假。我是真心想要改變,我想要好好對你。

「初霽,你會相信我嗎?」

我靜靜凝視著他,淺棕色的瞳孔像澄澈夜空。

「我相信的。」

其實從提出離婚那天開始,我就已經下定決心。

我在賭,在測試。

我賭他的真心,也賭我和他之間的感情。

聞言,他整個人都放鬆了,表情愈發柔和。

「我沒有害過人。」

他聲音有點啞,「能聽我講個故事嗎?」

我湊近,伸手環抱他。

「你說,我聽著。」

37

從他口中,我才了解到和初老頭所說,完全不同的真相。

早年,裴星杓的母親是被迫嫁進裴家的。

她沒有反抗的權利,在父母的威逼下,給裴父生下了兩個孩子。

本以為就如此渾渾噩噩度過一生。

卻不料在裴星杓四歲那年,她的初戀情人找上了門。

他言辭懇切,承諾帶她離開。

只是在尋求自由的那個晚上,怎麼也沒想到裴星杓從睡夢中突然驚醒。年幼的他看著母親提著行李箱,推門而出時,在被窩裡不受控地哭了起來。

哭聲驚動了其他人。

裴母被再次抓回去,關了起來。

而初戀也因此下場悽慘。

「從此我媽徹底恨上了我。」

裴星杓慘澹地笑,「她選擇帶我逃離裴家,並不是像裴昭寧所想那樣,是因為偏心。她只是恨我罷了。」

他們輾轉各個城市,裴母時常精神失控,將裴星杓作為發泄對象。

她眼淚暈了滿臉,妝容染開,妖艷又可怖。

「不是你,我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憤怒。

「我看著你,就會想起那個絕望的夜晚。我本來可以有更好的未來的——

「全都怪你!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去死?」

她的巴掌毫無章法,落到他身上,嫌不夠解氣,又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你為什麼還活著?!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裴星杓閉上眼,渾身發抖。

我輕撫他的脊背,眼圈也跟著紅了。

他顫聲繼續:

「她每次發泄完清醒過來後,又會哭著抱著我說,對不起,媽媽錯了。」

「我從一開始的不解,怨恨,到後來的麻木。我發現自己逐漸失去了對於情感的……感知。」

「直到被找回裴家。我可笑的人生似乎變得更加荒謬。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父親,站在面前語重心長地稱,他器重我,要栽培我。而和我情同手足的弟弟,看向我的眼神從小時候的崇拜和依賴,變成後來的不滿、怨恨。

「火災那天晚上,媽媽半夜突然來到我房間,再一次歇斯底里。她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瘋狂質問我為什麼還不去死。」

而掙扎間,火勢已經蔓延整個別墅。

「最後她清醒過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硬生生把我從二樓窗口推了出去。」

裴星杓臉色慘白,輕輕嘆氣。

「我有時候想,她可能也是愛我的吧。不然怎麼會後悔,又怎麼肯放過我?

「可是她就連帶我走,都是在恨我。」

我想說不是的,想開口安慰。

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沒有說話,只是抱他更緊。

他順從地將下巴抵著我的肩,逐漸放鬆。

「初霽你知道嗎?我很早就認識你了。

「被我媽打得受不了的時候,躲到小區巷子角落。你那會兒被你爸牽著路過,看到我,皺著眉說嬌氣,但又給我塞了一把糖。

「中學的時候裴昭寧惡作劇,假裝落水,我跳下去救他。上岸之後,衣服已經被人都拿走了。天氣很冷,周圍全是看笑話和熱鬧的人。也是你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扔給了我。說不好意思手滑了,沒拿穩。」

好像是有點印象。

不過是看不慣他們幼稚的惡作劇罷了。

「我記不太清了。」我坦言,「抱歉。」

裴星杓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對所有人都很好。你的世界裡有很多人,也會發生很多新鮮事。善意是你的無心之舉,對於你來說或許微不足道。

「但那些是我的全部。

「我一直在想,要怎麼靠近你,接近你,和你成為朋友。

「密切關注你的每個舉動,設想中相見的場景在心裡反覆預演無數次,可沒等實施,每一次都是錯過。

「他說得沒錯,我是膽小鬼。是我太不勇敢。

「你連輟學,消失都是靜悄悄的。

「當時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人替我轉交情書,卻一直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復。到後來得知的,卻是你意外失蹤的消息。」

「啊?」我有些錯愕,「那封情書是你寫的?」

「嗯。」他點頭。

我才知道,這就是一場徹底的誤會。

那會兒年級有個人瘋狂追求我,搞得我煩不勝煩。當時同學把情書傳到我面前,說是隔壁班的人給的。

我自然而然以為又是那個人用來膈應我的把戲。

掃了眼封面:【To 喜歡的人】

「誰還寫這玩意兒啊?」我心裡煩躁得不行,「無聊死了才會答應。」

聲音不大,但周圍一圈的人都聽見了。

後來,初家倒台破產,初老頭為了保護我,將我秘密送出了國。

我被迫輟學,就此消失。

知曉內情的人都被收買封口了。

其他人好奇,但卻不明所以。

這件事傳到裴星杓那裡,竟然變成了——

「你喜歡那人他突然死了,所以沒答應。」

「……這實在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講到這裡,裴星杓輕笑了聲。

「我用陌生號碼假裝是你補習班的同學,給初叔叔打電話,打聽你的下落。

「但得到的回覆是:

「噢,那渾小子已經被送走了。

「你們以後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送走了!

送走了——!

「我的天都塌了。」

我聽得心疼又好笑,忍不住好奇問,「那後來呢?」

「後來啊。直到你回國,我才知道都是誤會。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在難過個什麼勁兒。」

而當年深藏心底的青澀暗戀,和未曾宣之於口的愛意。

隨著時間推演中並未被磨滅一點。

反而愈演愈烈。

「我還是控制不住,用父親的名義,找上了初叔叔。提出商業聯姻。

「但我真正見到你,卻不知道該怎樣和你相處了。」

——像日記里所寫。

哪怕地位反轉,初家仰仗裴家。

他如今的身份已經足夠與我相配。

在這段關係里,他其實處於上位,足夠掌控我。

但他不願意。

他只希望我能慢慢接受他,並且真正喜歡上他。

「和你同住之後那段日子,我開始思考,為什麼你願意留在我身邊,甚至願意讓我標記你?

「因為好玩?

「因為愛?

「因為可憐,同情,責任,義務?

「我分不清。」

他眨了眨眼,「後來得知第二人格的存在,我又覺得失落。好像他比我更誠實,也更懂得如何同喜歡的人表明心意。

「從小到大,我身邊出現過無數人,他們來來去去,沒有人真正在意過我。更沒有人愛過我。

「所以我不明白,被愛是一種什麼感覺。」

信息素高度契合的本能迫使我們彼此吸引與貼近。

是一種恰到好處的交易關係。

我馴服他,他忠於我。

在碰撞和融合中,自然而然地感受到舒適與安全。

慢慢的,交易衍生出愛意。

「而你說,你愛我。」

裴星杓眉眼彎彎,「你愛任何樣子的我。」

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處心積慮的陷害。

在此刻土崩瓦解。

我沒吭聲,偏頭朝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任由我咬著,親著。

一隻手垂在身側,另一隻手陷進我頭髮里。

「初霽。」

溫熱氣息撲撒耳根,他用舌尖含住我耳朵上的監聽器,摘下。

「我也愛你。」他含糊道。

一瞬間,心終於落到實地。

我知道。

我賭贏了。

38

那天在手術室門口,和初老頭聊了很久。

裴星杓本體患有很嚴重的情感迴避症。

明明想要示好,說出來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麼就變得冷冰冰。

而在特殊時期分裂出的人格,敏感真誠又脆弱。

但這點正好被有心人利用。

於是在那個雨夜,他變得失態失常。

在裴星杓發現本體先於他標記我之後,更是陷入瘋狂。

這種分裂的關係實在病態。

據初老頭所說,單純的溝通和藥物治療並不能起決定性的作用,真正能夠挽救裴星杓的,只有高強度的分離刺激。

以及。

愛。

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人願意被他挽回,繼續呆在他身邊的。

只要他願意坦陳自己的想法和心意,主動溝通和表達,是能擁有健康穩定的親密關係的。

如果想要跳進彼此的未來,只能通過一系列的訓導步驟,逼迫他做出改變。

從遺失、分離、破裂、戒斷。

到後悔、尋找、緩和、修復。

一整套流程,環環相扣。

從提出離婚那一刻起,我的計劃就開始了。

39

「副人格被徹底喚醒替代主人格,應該不是你的本意。」

我附耳小聲道,「我懷疑是裴昭寧動了手腳。」

裴星杓緊抿唇,垂下眼睫,「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恨我。」

「我爸說,只有在你徹底放下防備的狀態時,對你進行藥物注射和心理干預,才能實現這樣的效果。

「我懷疑……」我頓了頓,「從那場火災之後,第一次心理干預,針對你的計劃就開始了。」

他眸光閃了閃,我有些不忍心,拽住他的手指,被他反扣在掌心。

「你繼續。」他溫聲,「沒事的。」

「他買通心理醫生,替換抑制劑的藥物,催化你第二人格的分裂,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徹底控制你。「只是——」我指尖蜷了蜷,「我的出現,打破了他的計劃。

「他利用你的愧疚和信任,一次次博得同情,打消疑慮。再通過當年的所謂證據威脅我主動離開。」

裴昭寧也在賭。

賭我對裴星杓的喜歡到了什麼程度。

他以為自己賭贏了。

如他所想,我主動離開。

卻沒想到裴星杓並未因此放棄。索性他便加大藥物劑量,徹底喚醒副人格,並暗示副人格我的背叛。

果然,副人格失去理智,找到我,並囚禁了我。

「但好在,你醒過來了。我的努力不算白費。」

我微微嘆氣,「我很幸運。」

裴星杓彎彎眼睛,揉了揉我的頭髮。

「他從小就很聰明,總是有很多鬼點子。」

他啞聲開口,「只是沒想到所有的心思後來都耗在了我身上。

「他當真恨我。」

「你其實也懷疑過,對嗎?」我問。

「嗯。」他點頭,「但他把痕跡處理得很乾凈,又在我面前表現得無辜無害,所以猜測一直沒能得到印證。」

「再加上你始終覺得虧欠。」我吻了吻他的鼻尖,「才讓他每次都能有機會。」

「謝謝你,初霽。」他說,「謝謝你做的這些。」

「不用——」

我剛想開口,眼前突然一閃。

餘光里,有紅點出現。

而裴星杓瞳孔猛地睜大——

是狙擊槍!

來不及反應,他猛地扣住我的後腦,撲倒在地。

左手將我用力按進懷裡,擋得嚴嚴實實。

「砰——!」

槍聲響起,明顯感受到裴星杓身體滯了一下。

但他死命把我按在胸口,什麼都看不見。

「裴星杓!」

我喊了一聲,強烈的震感致使我耳邊轟鳴,聲音有些失真。

「沒事。」

他的聲音像蒙了一層霧,微弱遙遠,「初霽,別害怕。」

好半天,他才鬆開了手。

這時我才看清他身上全是血,我眼睛通紅一片,伸手去堵他身上的傷口,血卻越流越多,從我指縫間慢慢滲了出來。

「你怎麼樣啊……」我不自覺帶了哭腔,去摸他的臉,被冰冷的觸感激得顫了一下。

怎麼辦。怎麼辦?

我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整個人像被凍住一樣。

他會死嗎?

我陷入完全的混沌,像是崩潰前的空白死機,滅頂的絕望襲來。

忽然,我聽到他微弱的聲音。

「我沒事。」裴星杓握住我的手,低低喘息著。

「初霽,你聽我說。」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聽著。」

「救援應該馬上就會到,我的手錶安裝過緊急報警系統。你別著急,應該沒傷到動脈。

「現在先用布料堵住出血口。」

我立刻撕下自己的衣服,顫抖著按在他的傷口上。

「用力。」他說。

我緊咬下唇,加重了力道。

他痛得一顫,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額頭上滲出的冷汗順著側臉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

往外涌的血終於少了很多。

我鬆了口氣,俯身摟住他。

他渾身都濕透了,溫度變得很低,我貼了貼他的額頭,眼淚不受控地溢出,滴到他臉上。

「後悔嗎?跟了我。」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輕顫,聲音有些啞。

「如果當初不是我自私,非要用一紙合約囚住你,你也不會無辜被我扯進這些亂七八糟的漩渦里。如果……」

「沒有人能圈住我。」

我打斷他,緊緊握住他的手。

感受到體溫的流失,心裡一顫。

「裴星杓,我想走的話,沒有人能留住的。

「有的人是註定會相遇,註定會相愛的。哪有什麼誰拖累誰,躲不躲得過?感情不是交易,不是想摘就能摘乾淨的。

「你如果真覺得虧欠,那就長命百歲。」

我傾身覆上他冰涼蒼白的嘴唇。

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答應我。」

40

救援趕到時,狙擊手早已不知所蹤。

裴星杓被送進 ICU,緊急手術。

等到他身體差不多痊癒,已又是一年年末。

北城慣常多雪,素白覆蓋枝椏,掩埋一切灰燼。

鞭炮聲燃過大街小巷,寓示新年將至。

在裴星杓昏迷期間,我同父親配合警方,進行了一系列調查,儘可能提供關鍵信息,包括錄音在內的相關證據,徹底還原了事件真相。

當年那場火,是裴昭寧縱的。

起初他憋著一股氣,想借這種方式驗證自己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可他也沒想到,事情遠遠脫離了他的控制。

這件事後,他落了殘疾,午夜夢回都是母親被活活燒死的畫面。

他反覆被夢魘折磨,對裴星杓的恨意愈演愈烈。

逐漸演化為一種極度病態的占有欲——

他想要馴服他,再摧垮他。

真相水落石出後,聯邦政府下了追捕令。

我們在警局門口見了裴昭寧最後一面。

我沒有上前,站在斜後方靜靜地看著。

裴星杓因傷病瘦了很多,從我的角度望去,像是一棵晚秋的樹。

挺拔銳利,卻又孤獨單薄。

兩手空空,獨立於蒼穹之下。

而裴昭寧戴著手銬, 坐在輪椅上, 抬頭固執地盯著他,眼裡滿是怨恨與不解。

「哥, 我恨你。」

他猛地攥住裴星杓的手臂,眼圈裡全是血絲, 「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永遠, 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永遠?」

裴星杓啞然失笑, 而後平靜開口。

「母親過世那一刻起, 我強迫自己戴上殼, 防備所有人。

「這樣才能防微杜漸,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麼多年, 防來防去, 卻沒想到最想毀掉我的, 是我最愧疚、最覺得虧欠,也是最親近的人。」

他搖搖頭, 似乎覺得極為失望。

「小寧, 你很聰明,也很擅長利用身邊的人進行偽裝。我之前其實有所懷疑,但我一直在潛意識裡說服自己——你不會的。我們是手足至親,你平時的行為, 只是在發泄你的怨氣而已。我是你哥,我有責任和義務接納你,引導你,我總是想,等你發完脾氣就好了, 那時候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解開一切誤會,和好如初,就像小時候那樣。

「我一次又一次地, 選擇相信你。

「可是我錯了, 你變得越來越偏激、陰暗,你不光企圖精神控制我,甚至不惜殺人!」

他把裴昭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態度冷硬。

「我沒教育好你, 才會讓你走上犯罪這條道路。是哥的疏忽,哥跟你道歉。」

「錯了就是錯了,做錯了事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裴昭寧眼裡的光瞬間滅了。

他如同困獸一般, 發出低沉悲哀的嘶鳴聲。

而裴星杓沉默轉身。

不肯再回頭望身後人一眼。

41

待回到我身邊, 他忽然說:

「初霽,新年快樂。」

我愣了愣, 「還有三天才到除夕。」

近在咫尺的距離。

心跳聲、呼吸聲交纏。

「初霽。」

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可以吻你‌嗎?」

周圍都是人,我睫毛輕顫, 語氣平靜:「不可以。」

裴星杓的眼底瞬間溢滿笑意。

「可是我已經又開始想你了。」

他閉上眼, 輕輕吻了過來。

又牽起我的手, 嚴嚴實實蓋住。

遠處不知道誰扔了一個雪球過來,我往後躲,被他拉進懷裡。

我們齊齊摔在柔軟的雪地上。

他擁著我, 眼睛一彎,親了親我的睫毛。

「過去已經徹底過去,這是屬於我們的新年。

「所以——

「新年快樂啊寶貝。

「我愛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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