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宗歷練時,我救過一凡間花魁。
許下今宵別離後,三日君再來的諾言。
她說她喜凈,穿上了我的衣裙,又說她怕黑,與我共枕而眠,最後她好涼,蜷縮在我的懷裡。
離別時,她淚眼婆娑。
我:「……」
後來,我帶著她入宗正尷尬不知如何給未婚夫交代,他便已經帶著一女上門:
「青辭,瀟瀟她柔弱不能自理。」
我眼睛亮了。
巧了,我這個也是!
1
夜重華說出這句話半晌我沒回,他只當我不同意,索性直接道:
「瀟瀟不似你有靈氣護身,離開了我她會死,是以我並非與你商量,而是通知。」
他以為我會鬧。
殊不知我眼睛都亮了。
虧我這一路還在苦惱不知如何給他交代,現下沒想到夜重華腦子還挺好使。
這麼好的理由,我怎麼沒想到呢?
「重華哥哥,若是姐姐不願意,瀟瀟絕不讓你為難。」
他身後的柔弱女子梨花帶雨,好似在為我說話。
但不知為何夜重華聽見後卻對我更加生氣:
「她有什麼好不願意的,自幼心腸歹毒,若非是她耍心機,我如何會與她訂下婚約,杜青辭我告訴你——」
夜重華說著說著終於抬起抬起頭,猛地一頓:
「她是誰?!」
然後往下移更大聲:
「我送你的紅色鴛鴦玉佩怎麼掛在她腰上!」
只見我一身白袍,腰間掛劍,板板正正,右手卻攬著一女子細腰,對方紅裙妖艷,膚若凝脂。
嬌弱無力般地堪堪搭在我臂膀之上,淚眼淒淒:
「仙長,他是誰啊?」
我:「……」
我木久了的臉難得扯出一個不熟練的笑,對對面呆住的白瀟瀟和夜重華,說出了那個理由:
「師弟,虞娘她也柔弱不能自理。」
2
我叫杜青辭,玄清宗大師姐,杜家長女。
一歲會說話兩歲能健步如飛三歲出口成章四歲熟讀詩書,更別說我十歲築基二十五金丹的驚絕天賦。
到了二十八歲,修仙大族夜家與杜家聯姻,師尊將我與夜重華叫到跟前:
「既已了終身大事,又恰逢凡間不平,魔物降世,爾等且去這紅塵一遭吧。」
這事早有傳言,魔界滋養數百年的魔草流落凡間,不知所蹤。
說是一起去,可夜重華半路就將我丟在原地,冷笑:
「杜青辭,別以為拿兩族聯姻就能壓我,收起你那些小心思,這次當是給你個教訓,等知道錯了,再來尋我!」
夜重華,我的未婚夫,亦是我的青梅竹馬。
但至始至終,他都厭惡我。
究其原因,大抵是每次比試,我都將他打得極為狼狽。
終於,他面子掛不住偷偷來找我:
「若你能讓我在眾人面前贏你一次,我便與你做朋友。」
整個玄清宗,所有人都知道,天資卓越的大師姐是個無情無感的怪物。
自然,他們都離我遠遠的。
夜重華知道,縱然我不說、不問,可看見三五成群的弟子待在一起,總是會停下來駐足幾秒。
他私下嘲諷:
「什麼無情無感,也不過是一條可憐巴巴沒人要的狗。」
我不懂他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說我是狗嗎?
那挺可愛了。
故而,我聞言後點了點頭。
我真真艷羨他人能兩兩相伴。
所以我答應了他。
可他還是不滿意。
明明宗門大比上,他與我對決,見他一起劍時,我立馬就丟劍啊了一聲,面無表情的陳述:
「我輸了。」
夜重華頓住。
叫囂著讓夜重華將我打下來的同宗們也頓住。
片刻之後,是驟然大笑之聲:
「夜重華!你做了什麼醜事?連最不討喜的怪物寧願認輸也不願與你對決?」
「這哪裡是認輸,分明就是羞辱啊!」
還是奇恥大辱。
夜重華臉都綠了。
他夜家大少,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
偏偏在他羞憤要走時,我還不離不棄地在他身後要報酬:
「你說過,我認輸了就與我做朋友的。」
「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周圍一靜。
更大的笑聲響徹仙台:
「要我說,夜重華你就答應她吧!一個怪物和一個懦夫,正當相配!」
「打不贏也就罷了,居然還如此作假,可笑可笑!」
一眾嘲諷之下,夜重華終於忍無可忍:「杜、青、辭!」
我以為他要兌現自己的諾言了,卻不想他居然突然轉身,一劍朝我刺來。
劍鋒貫穿我的臂膀,血流如注。
他一愣,顯然在意料之外,我居然對他沒防備。
可這不怪我,對朋友本來就不該有防備。
他眼中閃過一絲懊悔,卻又很快理直氣壯:
「誰讓你蠢,活該!今日我非要打敗你!」
揮動的劍鋒又快又急。
我:「師弟,你別過來。」
他卻越發士氣高漲:「求饒?晚了!」
有弟子也覺得不妥:
「如此偷襲,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便立刻被人反駁:
「對一個怪物說什麼公平?刺了就刺了,反正她又不覺得疼。」
而我不得不反抗,然後把夜重華打得躺地如死狗。
斷了好幾根骨頭。
我很認真地歪頭:
「師弟,我都叫你不要過來了。」
從那以後,玄清宗流傳著我愛夜重華而不得,痛下狠手、死纏爛打的傳聞。
也是那時,夜重華篤定我惡毒下作,為了他不擇手段。
3
於是,在與我定了親,一起出宗歷練的路上。
為了教訓我,他帶著一眾弟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到底是年輕弟子,有些不安:
「如今凡間魔族為了找到魔草派了不知多少強兵悍將,留她一人,會不會不安全?」
夜重華毫不在意:
「至多不過重傷罷了,反正她也不知道疼,這便是給她的教訓。」
如他所言,我這一路遇到了不少魔修。
看見的人間慘劇更不在少數。
好在我不知道疼,所以哪怕身上被魔修扎了幾個洞,面對一臉驚恐被救下的凡人。
我也能面無表情地開口:
「我無礙。」
他們丟下草藥,仿佛身後有鬼一般地跑了。
這很正常,在宗門其他人瞧見我全身血跡卻不知痛感的模樣也會驚恐。
沒人會不害怕怪物。
不過沒關係。
師尊說過,拯救蒼生本就是修仙者己任。
不能因為個別的無知就遷怒所有人。
直到我一路殺到了一座繁華的城池。
那個在二樓被魔修強行扣住的貌美女子梨花帶雨: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媽媽放過我一次!」
門外老鴇冷笑:
「賤皮子,居然還敢偷銀子逃跑!今日非叫你知道什麼叫厲害不可!合該讓早早接客!」
但魔修殘暴,她一個纖弱凡人,如何能受得了活的下去?
她停止了掙扎,眼中閃過絕望,眼睜睜地看著窗戶被合上。
魔修笑聲尖銳:
「不過一凡人女子,睡之再吃盡她那一身骨血,也算飽餐一頓!」
魔氣化為鎖鏈,將她拖拽在地上。
因為掙扎,破皮流血。
她眼中徹底沒了生氣。
偏偏也就是這時,一把長劍破開二樓。
魔修大驚:
「來者何人?!」
卻見我踏風而來,面無表情地握住寶劍:
「玄清宗,杜青辭。」
話音落地,一切已然在不言中。
正魔不兩立,不死不休。
魔修瞬間殺氣騰騰。
反手朝我攻來。
霎時間,魔氣沖天。
黑霧蔓延,迷住了所有人的眼。
他大笑:
「玄清宗?死去吧!」
這也是他此生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低頭,一把長劍貫穿他的喉間。
又穩又准。
我從迷霧之中走出,拔出自己的劍,不看沒了力氣轟然跪在地上的魔修,淡淡地道:
「我沒時間和你鬧了,我還要趕路。」
我還沒追上隊伍呢。
倒不是多在意夜重華。
只是師尊說過,人間危險,不能掉隊。
但總有人和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撓我。
譬如現在,我的衣擺被人抓住。
我低頭。
那個貌美的女子蒼白可憐,一雙明眸善睞含淚瞧著我:
「仙長,你帶虞娘走吧。」
「虞娘願意給仙長做牛做馬。」
「可我有劍,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馬。」
我實話實說。
虞娘一噎,怪異地看了我健穩的身姿一眼,臉一紅咬牙:
「若是其他,虞娘也是願的!」
我:「……」
我歪頭看著她,眼中困惑。
其他……是什麼?
可我還是救了她。
用沒剩多少的銀子。
只因她是一眾人中,第一個願意與我親近的。
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艷羨。
既然想了,那也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