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魔物叛宗逆師,可謂冒天下之大不韙,他日只怕不出意外,當是仙門公敵。
她還說:
「仙長就不怕虞娘來日會因魔氣發狂,做出錯事嗎?」
怕,當然怕。
但是,我看向她,眼中全是無奈和困惑:
「我殺不了你。」
我殺了很多人,從未遲疑,從未不忍。
因為我劍上,只斬妖魔罪血。
「若是你他日真的犯錯,我也殺不了你。」
做不到。
虞娘定定地看著我拉開衣領,露出鎖骨之上的結印:
「但我可以殺掉我自己。」
「此為同生結。」
「同生共死。」
「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要犯下大錯,我不殺你,我自己自刎謝罪,你也會與我一道隕落。」
「我救了你,便種下了因,合該果來由我自己受,不能牽扯無辜之人。」
「所以我認。」
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前因種下,後果自受。
無需他人為我承擔。
這就是我的道。
25
不出意外,我和虞娘離開後的第二日,宗門就發現了不對。
這也怪我平時做事一板一眼,一諾千金,從未違抗過師命。
所以他們自然對我放鬆警惕。
以至於遲遲等不到我送上魔物,推開我的院門時,發現裡面已經人去樓空。
屬於玄清宗的東西,我一樣沒拿走。
那身人人為此自傲的宗服,那道讓不少人趨之若鶩求而不得的大弟子令牌。
皆靜靜擺在桌上。
空氣安靜一瞬。
隨即是浩蕩的靈氣翻滾。
玄清宗宗主,我那平和了多年的師尊,勃然大怒。
但我感覺不到。
因為我帶著虞娘來到了凡人界。
她怕我因為她修煉受阻。
但這並未有礙。
「凡間不平,自當斬妖除魔,我為蒼生做事理所應當。」
更何況這也算是為了自己累積功德。
修煉而已,何處不可?
虞娘高興了。
從魔到人,歷經坎坷,她終於有機會看一眼這蒼天白日,煙火人間。
那是一段頗為愜意的日子。
我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她隨我遊歷山川百態。
如果不是後方追趕的魔修和仙門弟子越來越多,那應當可以一直這麼安穩過去。
我倒是無礙,但虞娘雖有魔物之名,卻終究是凡人之資。
幾番下來,她縱然無怨無悔,可蒼白憔悴的臉不會撒謊。
於是,我收劍,開口:
「我們不走了。」
「擇一山水之地,就此落腳吧。」
所謂追殺,也不過是魔物之流言正盛,待過兩三五年,時間淡去,再繼續修行再去也不遲。
說到做到,我和虞娘真的在一山頂安居,山下就是一座小鎮。
民風淳樸,歲月靜好。
26
如此偏僻,當再無仙魔可言。
但再一次雖虞娘一起下山買菜時,街上已經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魔界有一株百年滋養的魔草流入凡間,被玄清宗那位大弟子找到後,卻生了私心,叛逃宗門,帶著魔物走了!」
「正道弟子,拿魔物幹嘛?又不能吃?」
「誰知道呢,說不定生了貪念,想要和魔君交換什麼?」
「左右現在仙魔兩道都在追查此人,叫、叫什麼來著,杜……杜青辭!」
我聞言面上閃過思索。
虞娘聞言臉色一白,菜也不買了,拉著我往家中趕。
她焦急不安,也跟著心不在焉。
但我卻不是。
就在快到家門口時,我目光一凝,長劍出鞘,朝著竹林之中刺去:
「何人膽敢窺視,放肆!」
噗呲。
一聲慘叫響起,對方不甘心地想要往外逃,我抬手, 朝著虛空之中一抓:
「滾回來!」
無形之中,前者無論如何掙扎,皆改變不了自己往後移動,砸在地面之上。
是一魔修。
虞娘擔心地拉著我:
「仙長, 我們快走!」
我沒動,虛抓著對方的脖子:
「你是如何知道位置的?」
魔修垂死回神, 惡意抬眼:
「仙門魁首,的確不同凡響。」
掐著他的力道加重,求生的意志到底讓他堅持不下去,咬牙:
「是魔氣!」
「她身上的魔氣日久之後只會越來越明顯, 早晚暴露!我是方才你們走近後察覺到的!」
此外他也不忘威脅:
「走, 你們是走不了的!魔氣一泄,方圓千里的魔修正道都會往回趕, 他們不會放棄的, 決然不會!」
他終於說到了我想問的問題:
「既是魔物, 為何正道卻依舊死死抓著不放?!」
是了,說是正邪不兩立。
但到底不過是一助魔修修為大漲的魔草, 仙門不讓他們拿到情理之中, 但如此窮追不捨, 咬死不放, 卻遠遠超出了此物的重要性。
畢竟修為大漲就大漲了,殺了就是, 仙門繁榮, 害怕一個魔修不成?
何苦費盡心力非要搶奪。
「魔物,什麼魔物?」
魔修一頓,吃力:
「誰與你說的那是魔物!?」
「她可是魔君用秘法從仙界竊來, 用魔氣同化百年方能使魔修服用、仙修食之也能一飛沖天就此成仙的……」
我掐斷了他的脖子,真相浮現, 一切大白,我喃喃說出最後兩個字:
「仙草。」
27
難怪,難怪修仙界如此重視。
底下弟子只以為是不讓魔修勢大。
但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魔草。
而是魔君欲登仙位, 用了秘法從仙界竊來的仙草!
奈何仙家之物魔族難以染指,更別說立刻服之。
無奈之下,他只能將其放在魔界任其受魔氣侵蝕, 百年光陰, 百年折磨,終於讓她也染上了魔物的標誌。
卻不想仙草化形, 流入凡間。
計劃就此打亂。
魔修仙修窮追不捨, 妖修邪修咬死不放。
誰都想要一步登天, 誰都想要就此成仙。
那虞娘呢?
虞娘是誰, 他們不在意。
他們只要她死,他們只要成仙。
陽光散去,陰影籠罩整個山峰。
虞娘還著急讓我走。
她總以為自己留下來,我就能安然無恙了。
但走不了。
抬頭,虛空之上, 仙門弟子重重,我的師尊父親站在最前端,師尊居高臨下:
「青辭, 還不快認錯。」
父親威嚴大喝:
「逆女,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