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之罰完整後續

2025-12-0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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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了罕見的遺傳病。

爸爸有錢,請最權威的腦神經醫生為我治療。

治了很久,沒有用。

醫生瞞著我,給爸媽提供了一個治療方案。

那天晚上,我聽見爸媽吵架。

媽媽哭著說:「不行的,不能這樣做!」

爸爸聲音發狠:「不這樣做,難道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

不久,醫生為我安排了一場手術。

沒人告訴我,這場手術和之前的手術有什麼區別。

總之,手術後,我的病痊癒了。

多年後,哥哥的遺傳病發作,我想請當年的醫生為哥哥治療。

但,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醫生,他們都說,治不了,這種病根本沒得治。

1

我的病叫遺傳學疼痛通路敏化症。

這是一種腦神經上的疾病。

很罕見。

國內目前只見過兩例。

一例是我外公,他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另一例是我。

很不巧,我遺傳了外公的疾病,差不多也要死了。

我爸有錢,為我請的醫生是腦神經方面的權威。

鍾醫生對我這個病例很感興趣。

他嘗試治療了我很久,一點兒用都沒有。

遺傳學疼痛通路敏化症說白了就是大腦神經系統的「癲癇式」失控。

患者的神經像一條小路被重載卡車反覆碾壓,變得坑窪不平,異常敏感。

在這個過程中,患者會感受到大腦深處一種被撕裂、被灼燒、被電擊的劇痛。

這種痛有時固定,有時遊走,不受控制,伴隨感官過載,視覺、嗅覺、聽覺失靈,認知凍結等等症狀……

我無法形容我活在怎樣的痛苦中。

從外表看,我和正常人一模一樣,但是,任何一點輕微的碰觸,於我而言,都像是被針扎一般。

我對疼痛異常敏感。

我眼睛看見的世界會有閃爍的光點和波浪線。

鑰匙輕微碰撞的聲音,在我耳朵里都像指甲劃玻璃一樣尖銳刺耳。

我還常常嗅到莫名其妙的氣味,那是幻嗅帶來的虛假感官。

每次去醫院,我都需要全副武裝。

我會在完全隔離的空間內接受鍾醫生的治療。

我接受過各種各樣的治療方式,光手術都動了不下三次,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的身體每況愈下,精神狀態也逐漸接近崩潰。

最後一次,還是在那間隔離室,我聽見鍾醫生對我爸媽說:「還有一個治療方案……不過,這個治療方案……」

他突然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意識到我在聽,停住話語,沒再繼續往下說。

爸爸看明白了鍾醫生的顧慮,他示意哥哥陪我在隔離室等待。

三位大人移步到鍾醫生的辦公室。

那天,我和哥哥在隔離室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他們談話結束。

我不知道鍾醫生給爸媽提供了怎樣的治療方案,但是我能感覺到,離開醫院後,媽媽魂不守舍,爸爸心事重重。

我好奇問他們:「醫生說了什麼?」

媽媽苦笑,眼裡有淚,自己渾然不覺。

爸爸則勉強擠出笑臉來,努力振作精神,回答我說:「醫生說,咱家的寶貝小公主有救了!」

無論是鍾醫生的欲言又止,還是爸爸媽媽的異常反應,都讓我隱約感覺不太對勁。

但是,我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勁。

晚上,我聽到爸爸媽媽在吵架。

他們其實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我的病症讓我的聽覺出現了問題。

有時候,我什麼都聽不見。

有時候,即便是再微小的聲音,都會放大無數倍傳進我耳朵里,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聽到媽媽泣不成聲。

她的哭聲裡帶著恐慌:「不行的,不能用這個法子……不能這樣做……」

爸爸聲音發狠:「不這樣做,難道眼睜睜看著女兒去死?」

媽媽說:「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很久,也沒「可是」出什麼來。

她已經方寸大亂了。

2

就在爸媽爭吵後不久,我記不清具體相隔多少天了。

那段時間,我總是丟失記憶。

鍾醫生說,丟失的記憶是生命走向終點的預兆,要是再不進行最後的治療,我隨時會死去。

總之,我記得清楚的是,那是一個天還沒有完全亮的清晨。

空氣很冷。

汽車經過的地方空無一人。

我在車上顛簸了很久,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我被推入一間手術室,見到了鍾醫生和捂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長相的他的助手們。

他們早已全副武裝,做好了為我治療的準備。

「這裡不是醫院。」我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我認得去醫院的路。

我心裡明白,爸爸媽媽帶我來的這個地方,不是我熟悉的那家醫院。

這裡甚至都不像醫院。

哪有醫院空空蕩蕩連個患者都沒有?

這裡更像是一個隱蔽的……地下研究所?

我不確定。

因為即便我是醫院的常客,也沒見過類似這樣的地方。

而且,我十四歲了。

因為生病的原因,他們都拿我當小孩。

實際上,在長久病痛的摧殘與折磨中,我比普通十四歲的小孩更加……敏銳早熟。

來這裡的路上,爸爸媽媽一路遮遮掩掩,鬼鬼祟祟。

他們的警惕與小心,我全都看在眼裡。

直到把我交給鍾醫生,他們才像破釜沉舟一般,鄭重其事地託付:「一切拜託了。」

鍾醫生為我安排了一場手術。

手術室在負一樓。

一般醫院的負一樓不是停車場,就是停屍房,哪有什麼手術室?

好在這個手術室看上去倒有模有樣。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爸爸媽媽不在身邊,周圍的一切都讓我感覺陌生和怪異。

只有鍾醫生,他是我唯一熟悉的人。

我希望他能對我說些什麼,安慰此刻我內心巨大的困惑和不安。

手術衣將鍾醫生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我認得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和藹親切。

他對我說:「別怕,小嘉運,這次的手術和從前的手術一樣,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覺,睡醒起來,病就好了。」

他同我說話時,是彎著腰的,目光溫和地注視著我。

因此,我清楚地看見,鍾醫生的眸心深處,出現一個明亮的光點。

如果說眼眸是一塊濕潤的黑色幕布,那麼,這個閃耀的光點,就像燙穿幕布,泄下的一點天光。

它極為明亮,在鍾醫生的眼眸深處隱忍地躍動著,使我一眼洞穿偽裝在鍾醫生和藹笑容下真實的興奮。

他克制著興奮,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放心,小嘉運,這一次,我一定能治好你!」

3

手術十分成功。

曾經如影隨形伴隨我的劇痛,消失無蹤。

如鍾醫生所言,他治好了我。

我不知道他使用了什麼手段,但是結果證明那個手段是管用的。

在接下來的十多年裡,我恢復了正常人的生活。

可能由於年少重病的那段經歷,我很珍惜眼下來之不易的健康生活,每一天都不想虛度。

我比大多數人都更加努力,加上父母強有力的托舉。

在我三十歲這一年,我成為遠近聞名的成功女商人。

也是在三十歲這一年,曾經宛如噩夢一般揮之不去、令我飽受折磨的遺傳疾病,在哥哥身上發作。

很不幸。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唯一的遺傳疾病受害者。

沒想到哥哥會是第二個。

我跟哥哥的感情很深。

他是這個世界上,我最珍惜的人。

若真要論起來,他對我來說,甚至比父母還要重要。

在我從前生病的那段漫長歲月里,爸媽為了治好我的病,殫精竭慮。

他們四處奔波,光是為了讓我能夠活著就已心力交瘁,無暇再顧及我幼小孤獨的內心。

哥哥是我唯一的夥伴。

他是我心靈的陪伴。

我的孤獨,因為有他,而得到釋放。

這麼多年了,我對外從來都是一副商人嘴臉,只有在哥哥面前,才會擁有真實柔軟的情緒。

得知哥哥病發的消息,我丟下所有工作,匆匆趕回國內。

我在家裡的病床上看到了被病痛折磨得渾身痙攣的哥哥。

他住在我曾經居住的那個房間。

這個房間經過全方位改造,擁有超強隔音和光線調控,以及專業的醫療設備,是當年父母專門為我準備的家居病房。

哥哥發病沒幾天,他還不能適應深入骨髓的劇痛。

他像蝦米一樣,躬起一米八八的身體,在床上蜷縮成瘦骨嶙峋的一團。

不過才短短几天時間,曾經體格強健的哥哥,就要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了。

偏偏,這個形容,毫不誇張。

我站在病床前,心疼地看著哥哥,跟爸媽商量:「聯繫鍾醫生吧,讓他儘快給哥哥做手術。」

在說出這個決定之前,我從未想過會遭到拒絕,因為這是我親自試驗出的唯一一條活路。

然而,話音落地,隔了很久,沒有回應。

我疑惑回頭,對上爸爸蒼老的視線。

他眼裡有老態龍鐘的疲憊,還有隱約閃爍的淚光。

他說:「算了吧,嘉運,你哥哥的病,治不好的……」

我的心狠狠一跳,仿佛自記憶的虛空里,橫空伸出一隻手,猝不及防將我拽入十四歲那年,記憶深刻的手術室。

時隔多年,當時那種古怪的感覺,再度無比清晰地自記憶深處浮現。

原來我從未忘記……

我聽見自己問:「為什麼?」

任憑我如何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哥哥跟我是同一種病,鍾醫生既然能治好我,就一定能治好他。」

爸爸搖頭。

他好像很累,累得肩膀垮了下去,脖子也彎了下去。

他說:「鍾醫生能治好你,但是,治不好你哥……」

「為什麼?!」我無法接受這個答案,激動地拔高了嗓音,不願意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問,「你們當年是怎麼治好我的,現在用同樣的辦法不行嗎?」

爸爸不再說話。

他沉默不言。

我難以忍受他的沉默,抓心撓肝般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逼上前一步,歇斯底里追問:「爸,為什麼不說話?你告訴我,你們當年到底用了什麼法子?」

「嘉運,別再逼你爸了!」媽媽用力拽住我的胳膊,她滿臉是淚,朝我嘶喊,「要是有辦法,我和你爸難道會眼睜睜看著你哥去死嗎?」

「嘉運,」媽媽哭倒在地,她哀求我道,「別問了,什麼都別問,好好送你哥走吧。」

4

可是,那是哥哥。

是從小陪伴在我身邊,為了讓我不孤單,寧願自己不交朋友,也要天天在家守著我,陪伴我,把他的全世界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來,讓我得以在病痛的折磨下依然能窺見一星半點幸福的哥哥。

他無藥可醫也就罷了,偏偏,我就是那個被治好的例子!

他們讓我放棄救哥哥的命,卻沒有給我一個像樣的理由,這叫我如何能甘心?

我開始一遍遍回想當年,回想每一個我還記得的細節。

我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當年鍾醫生治好我的手段,一定需要付出某種非常規的代價。

以至於,在決定是否實施時,爸媽為此爭吵。

他們痛苦糾結,備受煎熬,被逼無奈,才最終妥協。

那場手術也是在掩人耳目之下秘密進行的。

時至今日,我早已不再是當初身患重病、危在旦夕的小姑娘。

我不認為有什麼代價,是如今的我,付不起的。

我只需要知道那個代價是什麼。

為了找到答案,我瞞著爸媽去見了鍾醫生。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昔日的救命恩人,他已兩鬢花白,卻還記得我,一口喊出我的名字:「裴嘉運」。

鍾醫生請我落座。

從我進門開始,他的視線片刻不曾從我身上離開。

我感覺自己像是實驗室里的猴子,被實驗人員密切地觀察著。

「看來,當年那場手術很成功,」似乎很滿意自己觀察後的結果,鍾醫生自豪道,「你已經徹底痊癒了。」

「是的,」我省去客套,單刀直入,表明來意,「鍾醫生,如果你能治好我哥,我願意開出這個數作為報酬。」

我伸出食指比了個「1」,並將準備周全的合同遞到鍾醫生手上。

饒是鍾醫生,也在看見 1 後面的單位是億時,忍不住發愣。

我自認為開出了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籌碼。

然而,愣神過後,鍾醫生將合同遞迴給我:「小嘉運,這筆錢,我沒本事賺,你帶回去吧。」

「你哥的病,我治不好。」

從我告知病情,到看完合同,前後不到三分鐘的時間,鍾醫生甚至沒讓哥哥來醫院做檢查,就直接給哥哥判了死刑。

我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答案。

我問:「為什麼?我和哥哥同樣的病,你能治好我,為什麼治不好他?」

面對逼問,鍾醫生無奈搖頭:「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他像爸爸一樣沉默了。

這種沉默簡直就像點燃了我內心深處的活火山,讓我隨時處於危險爆炸的邊緣。

我強忍著不動聲色,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合同書。

「好,」經過短暫的思考,我對鍾醫生道,「還是這個數!」

「我用一個億買一個答案。」

「鍾醫生,你只需要告訴我,當年,你提供給我爸媽的最後一個治療方案是什麼?」

「你們付出了什麼代價治好我的,只要你告訴我答案,這一個億仍然歸你。」

5

鍾醫生給我的答案是,那只是一個常規手術,沒有任何貓膩。

我意識到,利誘對他無效。

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類人。

他們擁有賺錢的能力,能夠靠自身本事讓自己過得富足。

比起真正的富豪而言,他們的身家或許不值一提。

但,即便是富可敵國的富豪,也難免有求到這類人名下的時候。

這種人對自己專業領域的追求,遠遠超過對金錢的追求。

鍾醫生就是這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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