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很嘈雜,但他還是清楚地聽見了那頭的話。
「韓檸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正在搶救,可能挺不過今晚了。」
放在舒雅安腰側的手驟然鬆開。
手機也因為沒拿穩落了地。
那一瞬間,戚瑾心裡湧出難言的慌亂。
他甚至沒跟舒雅安解釋一句就慌不擇路地沖了出去。
因為心緒不寧,他在路上發生了追尾。
被拖著處理完趕到醫院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拉開病房門,韓檸臉色蒼白,頭上裹著紗布抬頭看他。
那雙眼睛,依舊明亮。
戚瑾緊握著把手的手掌緩緩卸了力,沒人知道,他在那一刻心裡默念了很多句,「謝天謝地」。
9
助理把戚瑾帶走後,我又回了那棟臨江別墅。
人一旦忙起來,時間仿佛總會變得很快。
臨近婚禮日期前,我跟戚瑾見了幾面。
大多都是為了商量賓客名單,或其他婚禮相關。
婚禮前一天,戚瑾來別墅跟我確定了最後流程。
臨離開前,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韓檸,如果我們對這樁婚姻有決定權,你還會不會跟我結婚?」
我想了想,給了他肯定答覆:「會。」
戚瑾愣了一下,抬頭看我,眼裡眸光微閃。
我分析道:「論家世,你我相當,跟你結婚對我事業助力很大,而且你又不喜歡我,大機率結婚後也不會跟我住在一起,只需要偶爾在雙方父母和媒體前做做樣子,這樣的婚姻對我來說,再好不過。」
戚瑾眼中的光逐漸暗淡,仍不死心地問:「就只是這樣嗎?」
「是的。」
他站在玄關處,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而後又頹然鬆開。
他說:「我已經跟舒雅安分手了。」
聞言,我有些錯愕。
「怎麼會這樣?是因為我們要結婚了?」
戚瑾不說話。
我故作貼心地走過去:「你們走到現在也不容易,要不要我去幫你解釋一下我們只是表面夫妻?」
戚瑾猛地看向我:「你幫我解釋?」
「是啊,不過……」我笑了笑:「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聽說戚呈能源最近正在開發一個新項目,我對那個項目很看好,想占一點投資額,不多,也就 10%……」
話還沒說完,戚瑾就仿佛忍無可忍地將身側的置物架一把掀翻。
我被嚇了一跳。
「韓檸!你能不能張嘴閉嘴都是利益!」
他上前兩步,在我身前停下,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你我之間,難道就沒有其他可說的嗎?」
我往後退了一點,跟他拉開距離,似笑非笑:「不談利益?談情說愛?不太合適吧,戚瑾,我差一點就被你害死了,說開了,我沒拿刀捅你已經是我大發慈悲了。」
戚瑾看著我,臉上血色褪盡。
他似乎被我這話驚醒,甚至不敢再抬頭看我便轉身朝外走去。
步子太快太急,顯得有些狼狽。
……
第二天的婚禮終究是沒能順利進行。
母親的一通電話把我叫到了醫院。
父親躺在重症監護室里,雙眼緊閉,情況很不好。
我一直都知道他身體不太好,每個月幾乎要去一次醫院。
但對於他的病情,母親一直瞞著我。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父親得的是尿毒症。
見我出現在醫院,母親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醫生面前拖:「醫生!她的血型跟我丈夫的血型是配對的!她可以給我丈夫換腎。」
「您看看能不能儘量快些安排手術時間?!」
我怔愣許久,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她。
醫生看向我,下意識問了一句:「這位女士也是同意換腎的嗎?」
「當然同意!」母親神情焦急。
我覺得有些好笑,將手從她手中慢慢抽了出來。
插兜站在醫生辦公室里,我淡淡道:「我不同意。」
啪——
母親一個耳光打在我的臉上。
我被打偏了頭,臉頰火辣辣地疼。
母親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韓檸!你這個白眼狼,我韓家盡心盡力培養了這麼多年,你居然如此冷心冷血?那裡面躺著的,可是你親爹!」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她的話,恍然:「我一直沒想明白,既然你對我處處不滿,當年為什麼要把我認回韓家……現在我明白了,除了能用來聯姻,我還是個備用腎源是吧?」
醫生看情況不對,早早起身離開。
現在辦公室里,只有我們母女倆如同仇人般對峙。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換不換?」
我笑了:「我也再說最後一次,不換。」
母親目眥欲裂,抬手就又要來打我,身後突然衝過來一人,將我拉到他身後。
我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戚瑾,有些意外。
母親的手划過他的下頜,在上面留下幾道血痕。
她愣了一下,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切換,最後語氣一變:「韓檸,今天你若不答應我,那你從今天開始就不再是韓家的女兒,我和你爸都不認你,沒了這個身份,你又能做什麼?」
「公司你待不下去,戚家你也沒資格進。」
「實話告訴你,我們從沒放棄過對韓玥的培養,她現在完全可以再次取代你。」
韓玥就是之前跟我抱錯的女孩。
戚瑾沉聲道:「阿姨,您先冷靜一點。」
我撥開了他橫在我身前的手,跟我的親生母親對視,一字一句道:「那就讓她回來吧,回來代替我在公司任職,代替我嫁進戚家,代替我給父親換腎。」
「說得就跟誰多稀罕似的。」
我嗤笑一聲,拎著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10
戚瑾追到了地下車庫,他站在我的車頭前,眼睛發紅。
恨聲問我:「你就真什麼都不要了?」
我按了喇叭:「讓開!」
「你不要韓家,也不要我了?是不是我現在跟誰結婚你都不在乎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踩下了油門。
戚瑾臉色一變,在車撞過去時往旁邊重重一摔。
我從後車鏡看了他一眼。
隨即加速駛離了車庫。
回想起他方才的質問,我有些想笑。
什麼都不要了?怎麼可能。
我在韓家公司兢兢業業乾了這麼多年,給韓家拿下了多少項目?
如今想把我就這麼踢開?
門都沒有!
我要把我該拿的全都拿走,然後,一分也不給他們剩。
……
2024 年底,在韓家宣布跟我斷絕關係,並召開董事會把我從韓氏集團踢出局的第二個月,一封記載著韓氏集團偷稅漏稅,虛報配額,行賄,假帳證據的郵件被群發到了韓氏集團好幾個競爭對手的郵箱裡。
一夜之間,全城譁然。
韓氏集團淪為眾矢之的,戚家迫不及待與之解除了婚約。
在韓家面對法院傳喚和幾家競爭公司的步步緊逼打壓而焦頭爛額時,我已經帶著之前從韓家和戚瑾身上得到的資金來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我租下了一座大廈,準備在這裡東山再起。
我有能力,有資金,有人脈。
哦,我還撬走了韓家培養了很久的精英團隊。
現在他們為我工作。
新公司成立之後,我連軸轉了將近三個月。
三個月後,一切開始步入正軌。
而我也終於能慢慢鬆口氣了。
手機里推送來韓家的消息,說是韓氏集團董事長被集團接二連三出事打擊到昏迷,原本已經花重金找到了適配腎源,可因為他的身體原因一直無法進行手術。
先前的案子判決下來了,因虛報配額,偷稅漏稅等一系列違法行為,韓氏集團將面臨巨額罰款。
法人代表還將被追求刑事責任。
我看著這些新聞,心裡沒什麼波動。
晚上從公司回家,小陳開車送我。
她有意無意提到了目前韓家的現狀,邊說邊偷偷從後視鏡看我。
我笑了笑:「怎麼?是不是覺得我太冷血了?」
小陳立馬搖頭:「沒有!我是覺得韓總太厲害了。」
「被自己親生父母這樣傷害都沒有一蹶不振,反而能找到機會狠狠反擊,韓總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我笑罵:「小馬屁精。」
小陳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我扭頭看著窗外,車水馬龍,高樓聳立。
其實仔細想想,若我仍是從前的我,對愛情抱有幻想,對親情抱有期待,這樣的打擊可能真會使我一蹶不振。
畢竟能傷害到我們的,通常都是我們最親近的人。
因為格外在乎,所以才會失望,才會傷心。
只要不在乎了,便沒什麼能傷害到我了。
「韓總……」
小陳眉頭緊皺,聲音透露著一絲緊張。
她盯著後視鏡:「後面那輛黑車跟了我們好久,好像不太對勁。」
我扭頭看了後視鏡,果然看到了小陳說的那輛車。
那輛車似乎也察覺到我們發現了它,竟加快速度連超了好幾輛車往這邊直直衝來。
「快加速!」我急聲:「看能不能甩掉它。」
小陳嚇得臉色發白,但好歹也是個老司機,車技過關。
她猛打方向盤,把車拐進了一條車少的大路,然後將油門踩到底。
可讓人心驚的是,無論小陳怎麼變化車道,怎麼加快速度,那輛黑車仍跟在後面,甚至還在不斷地縮短跟我們之間的距離。
「韓總,它要撞上來了!」
小陳聲音發抖,我也臉色陰沉。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難道真要葬送在這裡?
我不甘心……
黑車再次加速,眼看著就要衝上來,就在這時,左邊岔路突然衝出來一輛奔馳大 G——
砰!!
巨大撞擊聲從後面傳來。
小陳猛踩剎車,因為慣性,我狠狠撞在前座。
腦袋眩暈了幾秒,耳邊傳來小陳的喊聲。
「韓總?韓總你沒事吧?」
「韓總你看!那輛車,好像有點眼熟……」
我揉了揉腦袋,一邊報警一邊打開車門下了車。
後面的道路上一片狼藉。
奔馳大 G 撞在黑色轎車的車身上,將它徹底撞翻在地上。
而那輛奔馳也狀況慘烈。
這場景重重刺激了我的感官,我站在原地怔愣了好幾秒。
直到小陳一聲驚叫:「韓總!那是……」
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過去,只見那輛奔馳駕駛座車門被人打開,有人跌跌撞撞摔了下來。
雖然頭上糊滿了血,可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戚瑾。
他好不容易站穩後,就開始慌忙轉頭看過來。
看到站在路邊的我,他愣了一下,然後拖著一條傷腿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來。
小陳看不下去了,連忙過去扶他。
戚瑾抬頭看向我:「你……沒事吧?」
我打量著他:「沒事,至少看起來,比你好得多。」
戚瑾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失去了意識,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同時到達。
戚瑾和那個黑車司機被救護車帶走。
而我跟小陳則去警局錄了口供,配合調查。
調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黑車司機是個亡命之徒, 有人給了他一筆錢,讓他來教訓我。
「買兇的人是誰?」
年輕的女警面露猶豫。
我替她開了口:「是我的母親是嗎?」
女警點了點頭。
我笑著朝她道謝:「我知道了, 辛苦你們。」
所以人都覺得我可憐。
但我不這麼覺得。
既然敢買兇殺人, 那她應該也做好了承擔事情敗露後果的準備。
我找了個資深律師, 提出了我的訴求。
「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只希望公平公正。」
11
我去醫院看戚瑾的時候,他的情況已經好多了。
就是一隻腿廢了。
戚瑾坐在輪椅上, 見我過去看他, 心情好像很不錯。
甚至出聲安慰我。
「不用擔心, 醫生說我恢復得很好。」
我點頭:「我不擔心。」
「你這傷, 比我當初傷得輕多了。」
戚瑾猛地攥緊了病服,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意識到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連一旁的醫生都用略微不滿的眼神看著我。
於是我又說:「戚瑾,你欠我的,我就當你還清了,從今以後,別再來打擾我了。」
戚瑾眼神很受傷:「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語氣近乎哀求。
我嘆了口氣,沉默許久後,我問他:「你這次,有沒有看到那個奇怪的當鋪?」
戚瑾一愣, 搖了搖頭。
「你現在, 能猜到我在當鋪典當了什麼嗎?」
戚瑾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覺得, 他應該能猜得出來我典當了什麼。
戚瑾聲音艱澀:「那個當鋪,真的存在嗎?」
「誰知道呢?你信, 它就存在。」
見他沒反應,我將新印出來的名片從錢包里抽出來, 按在了他的病床旁。
「所以啊, 我們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我笑了笑:「當然, 如果你願意跟我做生意, 那我很歡迎。」
……
戚瑾被戚家人接回家好好修養了。
醫生說他其他傷都好養, 就是那條腿,就算養好了, 走路也仍能看出來。
風度翩翩的戚家少爺變成了一個瘸子。
但願意嫁給他的女人仍前赴後繼。
舒雅安就是其中之一。
她倒也是執著。
兜兜轉轉很久後,戚瑾還是選擇了舒雅安。
他們結婚那天, 我還去喝了喜酒。
我發誓,並不是故意去膈應他們。
只是戚家舉辦的婚禮上, 實在有太多我想結交的人物。
這些都是我要積攢的人脈啊!
我拿著名片,穿著禮服, 在人群里穿梭。
如魚得水, 長袖善舞。
我的公司小有規模,前途光明。
如今, 他們見到我,也都稱我一聲「韓總」了。
戚瑾的那幫老同學單獨坐在一桌。
他們看著某一處,終於忍不住竊竊私語。
「韓檸看起來很淡然啊, 是裝的嗎?」
「是裝的吧, 可她的演技也太好了!」
「韓檸不是最愛戚瑾了嗎?來參加戚瑾的婚禮, 她該心痛死了吧?」
他們唏噓感嘆,沒注意到什麼時候來到他們後面的新郎。
戚瑾看著那邊。
女人落落大方,一顰一笑都是自信從容。
「韓檸不愛我。」戚瑾朝老同學們舉了舉杯,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得苦澀:「她現在,最愛自己。」
——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