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曼完整後續

額頭兩側各有一個青色的微微凸起。

似乎是角，卻又還沒徹底長出來。

看這模樣，倒像是人類十八九歲的樣子。

但獸人的年紀可不能按常理來算。

加上他在娘胎和在蛋殼裡的歲月，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

11

在我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他青色的尾巴尖尖已經輕輕撫上我的臉頰。

帶著剛剛破殼的濕潤。

一晃一晃的，不經意間掃過我的嘴唇。

我一把捏住他亂晃的尾巴尖尖，義正辭嚴道：

「你吃了我的本源之力，願不願意做我的獸人？」

興許是我救了他的緣故，我又是他破殼看到的第一個人，他對我格外親近。

我正擔心萬一他叫我媽媽我該怎麼辦時。

他忽然鑽出蛋殼，乖巧地貼近我，清澈的聲音響在我耳畔：

「主人，我願意呀。」

我忙止住他，解釋道：「你現在還不能叫我主人，因為我還有一個獸人，而且正在解除契約的過程中，不過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最多一個月，我會用審判石強制解除。」

「也許你會好奇，為什麼我不現在就用審判石解除契約，我只能告訴你，他做了錯事，我要懲罰他，我要讓他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在以為自己成功了的最後關頭跌入谷底，我要讓他跟我一樣痛苦。等和他的事情了結，我就可以和你去契約。」

「如此，你還願意成為我相伴一生的獸人嗎？」

他眨了眨眼睛，再度湊上來。

青色蛇尾纏住我的腰，將我緊緊箍在座位上，修長的雙臂攬住我的脖頸，聲音似喃似嘆：

「姐姐，我求之不得~」

12

我給這青蛇獸人取名為「青竹」。

他問了我的名字之後，默念了四五遍，最後執拗地在他名字前面加上了一個「聞」姓。

他笑眯眯地說：「我和你這才像是一家人呀。」

我心情雀躍，帶他去逛了一天商場，買了許多衣服。

他自己選的，大多是定製的新中式漢服。

他把青色蛇尾收起，化作兩條修長的腿。

衣服穿在他身上，長發再用玉簪半挽，真可謂仙氣飄飄，跟畫里走出來似的。

怎麼看也看不夠。

我和青竹說說笑笑地回到別墅時，夜色已深。

我把他帶去三樓，把我旁邊那間房給了他。

又教他使用了各種電器。

正準備一身疲累地回房時，管家出現在我身後。

急急忙忙跑來告訴我，說黑翼病了。

我微微蹙眉。

他不是去給傅優當畫展模特了嗎，怎麼一回來就病了？

整什麼么蛾子？

想到這，我打開帖子。

果然，他又更新了。

【三編：今天和心愛的小 U 在一起，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我好愛她，真的好愛她，愛一個人就要只對她好。】

【正因為這樣，我不打算繼續給那個噁心的主人做飯了，即使是為了方便在飯菜里下藥取血，我也不想演了，我以後只想做飯給小 U 吃。】

有好事的網友問：【那你打算怎麼取心頭血解除契約呢？】

黑翼：【我打算裝病，我今天在醫院弄了一份假的檢查報告，等會告訴她，我需要她的心頭血才能康復，她一定會主動抽血給我的，她什麼都會答應我。】

13

我冷笑一聲，關掉手機，去往黑翼的房間。

我倒是要看看，他的演技有多拙劣。

我走到他住的二樓。

進他房間之前，我換上一副擔憂的面容。

哭著撲倒在他床邊，關切地詢問他怎麼了。

黑翼虛弱地躺在床上，還是那麼英俊。

可我現在看到這張臉時，心卻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狂跳了。

我一邊哭，一邊撫摸著他的龍角，在心裡默默和他道別。

沒一會，他果然按照劇本開口跟我提要求了。

演戲麼，誰不會呢？

他話音剛落，我立刻捂臉大哭：

「不就是心頭血麼，我願意，哪怕要我的命我都願意給你！」

「阿翼，你放心，接下來你就安安心心在床上躺著，好好養病，我會每天抽血送下來給你的……」

也許是為了演得更像，取信於我。

接連六天，黑翼果然老老實實躺在二樓房間，寸步未出。

每到晚上，我都主動給黑翼抽了一針管血下去。

當然不是我的血。

而是提前準備好的雞血。

我又假裝噓寒問暖幾句，抱著他哭一場，演一番深情。

每每這個時候，黑翼那雙湛藍的眸子都格外複雜地盯著我。

也許是因為他閒下來的原因，帖子更新的頻率更高了。

黑翼：【四編：她今晚又主動送血給我喝了，她對我真的很好。】

黑翼：【五編：今晚的血味道有點怪，不知道是不是她生病的緣故，我看她今天的臉色有點奇怪。】

……

黑翼：【九編：一切都很順利，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越來越緊繃。】

網友 1313：【為什麼緊繃？計劃順利進行，你不開心嗎？】

網友 1314：【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看她那麼痴情，你心動了。】

這條評論很快被好事的吃瓜網友點贊頂了上去。

黑翼：【不可能！我愛的是小 U，我拉黑你了。】

網友 1314 喜提小黑屋。

14

網友 1330：【我看完了帖子和評論區，通過博主的描述，感覺你主人對你很好啊。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麼非小 U 不可呢？】

於是，黑翼第一次說起了他和傅優的故事：

【十七年前，我還是一顆蛋的時候，我就認識小 U 了。】

【那時候，我還住在不知名深山的山洞裡。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個小女孩，她意外在山洞發現我後，就每天來陪我說話，對著我這顆巨蛋，說她的喜怒哀樂。給我分享她的零食，雖然我不能吃。給我擦泥巴和落葉，給我講童話故事。】

【她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但其實我在蛋殼裡面就已經長成獸人了，只是一直沒有破殼而已，我的破殼期非常漫長。後來某一天，她突然來跟我告別，說她要離開這裡，要回家了，以後不能來看我了。】

【如果有機會，她會回來看我的，或者等我破殼以後，叫我去她的城市找她，她還告訴我怎麼認出她，她說她戴著一串蛇形手鍊，那是我們相認的信物。】

【我一直思念著她，記著她的話。五年前，我終於破殼，第一時間來到她的城市找她，卻被壞人抓去拍賣，還好，我在拍賣台上一下就認出那串蛇形手鍊，認出了她。可惜，最後我卻被我主人搶拍了去。】

網友 1331：【青梅竹馬、久別重逢、破鏡重圓的故事啊，好感人，嗚嗚嗚~】

黑翼：【所以，我愛的一直都是當年那個小女孩，而不是我的主人。】

15

當然，他發布的內容我不再關注。

這幾天，我每天都和聞青竹膩在一起，竟連報復黑翼的想法都淡去了一些。

青竹是個很鮮活的獸人。

他和我見過的許多獸人都不一樣。

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每天都充滿活力。

他帶我去遊樂場，在摩天輪最高處，他小心翼翼地親吻我的額頭。

他陪我去看電影，去吃超級難排隊的網紅店。

他把我從名利場的漩渦中拽出來。

去做了許多我從前不會做的事情。

這些事情，對我這樣的家世來說，格外出格。

我拉著他的手，奔跑在凌晨的大雨中。

青竹伸出另一隻手，慌亂地擋在我頭頂，企圖給我遮風擋雨。

他見我沉默著埋頭向前沖，在風雨中怯生生地開始給我解釋：

「姐姐，對不起，你是不是不開心了，你是不是不喜歡這些啊？」

我停下腳步，捧著他的臉，哈哈大笑：

「傻子，你哪來的錢帶我玩的？」

青竹的長髮被大雨淋濕，有種凌亂的美，他撓頭道：

「你放心，這些錢都是乾淨的。」

「我找了一個契約了獸人的路人，我拿著蛋殼和他以物換錢，吃了我的蛋殼對那些獸人也有好處，會讓獸人更強大，他的主人當然願意了。」

「姐姐，我知道你很有錢，但我也不會拖你後腿的，以後我會努力工作，我會跟上你的步伐，我會給你最好的……」

笑著笑著，我忽然流下了眼淚。

有的獸人嫌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覺得你契約他是玷污他。

有的獸人知道你有錢，卻努力跟上你的腳步，想給你他擁有的一切。

我抱住青竹。

我們在疾風驟雨中相擁。

16

這天，是我生日。

也是我和黑翼的五周年紀念日。

一大早，聞青竹就將我拽了起來，說要帶我去玩。

可出發前，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傅優。

她一襲藍色禮服，頭髮高高挽起，露出修長的天鵝頸。

和五年前那個一頭黑長直，身穿白裙子的女孩天差地別。

她對我溫柔一笑，步入主題：

「曼曼姐，今天是我正式作為傅家掌權人第一次舉辦宴席，我和黑翼提前約好了，特意來接他的。」

「你也知道，我還沒有契約獸人，黑翼可是龍，我需要他給我撐場面。」

這一回，她的態度變得格外強硬，和上次來完全不同。

我勾唇一笑：「是啊，還沒恭喜你接管傅家呢，你說說你，也沒提前通知我，我都沒準備賀禮。」

「這樣吧，既然你這麼喜歡黑翼，不如我把他當作禮物送給你怎麼樣？」

「我也不獅子大開口，只要你把我當初拍下他的錢雙倍給我，再把你的本源之力給我，畢竟我去契約中心和他解除契約，我需要付出一半本源之力，我不能虧本啊，是不是？」

聞家從前排前三，如今排第一。

當初，我拿半個聞家拍下黑翼。

區區傅家，在這座城市連前二十的世家排名都進不去，怎麼可能拿得出兩倍的錢。

更何況，還有關係身家性命的本源之力。

傅優很清楚，我在故意羞辱她。

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被我激怒，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氣定神閒地看向我身後。

果然，身後傳來暴怒的男聲：

「聞曼，你竟敢把我當禮物送人？！」

17

我扭頭一看，黑翼一身藍色燕尾服，打扮得格外精神，儼然和傅優是情侶裝。

我上下掃視了他一圈，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你現在把自己打扮得就挺像個禮物的，怎麼，病好了，開始給別人投懷送抱了？」

黑翼氣得臉色漲紅，他伸手想來抓我的肩。

可他的手還沒伸到我面前，就被一股巨力撞開。

定睛看去，是剛剛先我一步出門把車開過來的聞青竹。

他將我牢牢護在身後，目光警惕地盯著面前兩人。

看清來人的長相，黑翼的瞳孔驟然一縮。

下一秒，他又嗤笑出聲：

「區區一條小青蛇，也敢來我面前放肆！」

「聞曼，這幾天，你就是被這個廢物勾引得魂不守舍吧，怪不得，血都是託管家送的。」

黑翼一邊陰陽怪氣，一邊釋放出龍族威壓。

這種獸人之間的威壓，只有對獸人有效。

青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蒼白了幾分。

我上前兩步，一巴掌狠狠扇在黑翼臉上：

「區區一個畜生，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別忘了，現在我還是你的主人！」

說著，我惡狠狠地看向一旁看戲的傅優：

「私生女和畜生，絕配。你們倆，現在給我馬不停蹄地滾出我家！」

這一巴掌，扇散了黑翼刻意釋放的威壓，也扇碎了傅優的驕傲。

我沒管他們難看到極致的臉色，牽著青竹的手朝外走去。

管家帶人朝他們一擁而上。

18

今天又是快樂的一天。

直到很晚，我和青竹才瘋玩回來。

剛走進大門，原本黑沉沉的別墅里忽然亮起燈。

一樓大廳的陰影處，響起一道冷冽的聲音：

「聞曼，你還知道回來。」

我被嚇了一跳，忙打開所有燈。

這才看清，說話的人居然是黑翼。

他還穿著和傅優出去時穿的那身藍白燕尾服。

他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冷掉的餐食。

桌子正中心，是一個可愛精美的蛋糕。

上面插著一根數字「5」的蠟燭。

看清我和青竹交握的手之後，黑翼的臉色驀然陰沉：

「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見我不說話，他聲音嘶啞地低吼出聲：

「今天是我們契約的五周年紀念日！」

我聳了聳肩：「然後呢？」

黑翼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咬牙切齒地瞪著我道：

「以前每一年，你都會提前給我準備紀念日禮物，陪我一起過紀念日，可今天，你卻在我們的紀念日陪這個廢物去玩，還為了他打我罵我，你有心嗎？」

我抬手打斷他的話：「黑翼，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可委屈可深情了？」

我鬆開和青竹交握的手，緩緩走向黑翼。

在他面前站定，輕輕理了理他的衣領，又猛地將他推開：

「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就不會把我親手給你雕刻的龍像當成討好傅優的工具砸碎。」

「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就不會瞞著我，一直偷偷和傅優聯繫，還在紀念日這天去陪她。」

我端起桌上冰冷的菜肴，將它們一盤盤端到黑翼面前，又一盤盤將它們丟在地上：

「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就不會把你和傅優吃剩的東西打包回來給我。」

我垂眸看向僅剩的蛋糕，抓起一把抹在黑翼唇上：

「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會不知道，你帶回來的蛋糕是傅優喜歡吃的草莓味，而我喜歡的，從來都是巧克力。」

最後，我把蛋糕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去：

「如果你真的在意，你就不會五年了都不知道，我們的紀念日這天，其實還是我的生日。」

「黑翼，沒有心的，一直都是你。」

在我的一聲聲質問下，黑翼緩緩跌倒在椅子上，眼神惘然。

19

我沒再管他，帶著青竹回了三樓。

剛要回房時，青竹忽然輕輕扯住我的衣袖：

「姐姐，你等等。」

見我停下，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拎起他今天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的那個紙袋子。

然後從裡面掏出一個精緻的小蛋糕。

「吶，巧克力味的，姐姐，生日快樂呀。」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悄悄吐舌：

「還好還好，才十一點四十，還來得及。」

接著，他又從裡面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塞到我懷裡。

我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整套綠色蛇形首飾。

裡面有手鍊、耳環、項鍊。

「我發現你之前戴的那個手鍊不見了，這是我親手雕刻的，希望你會喜歡。」

手鍊？我什麼時候戴過手鍊？

我還沒想明白，忽然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背在身後，一如當初的我。

我急忙沉著臉拽過他的手。

果然，全是傷痕。

難怪我總聽見隔壁叮鈴咣當地響。

「你每天晚上不睡覺就在弄這些？」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他掌心。

他急忙捧著我的臉給我擦淚。

傷口划過我的臉，颳得我的臉生疼。

他又忙扯起衣袖，隔著柔軟的布料重新觸碰我。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我求了五年也求而不得的東西，換了一個人，卻如此輕易地就給我了。

原來被愛和被在意，是這樣一種感覺。

我哽咽著問青竹：「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你怎麼知道我愛吃巧克力蛋糕的？」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

「因為很早以前我就認識你了呀。」

他忽然抱住我，埋頭，依戀地在我脖間拱了拱：

「姐姐，明天開始我就不能陪你瘋玩啦，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哦。」

20

這一晚，我沒有再讓管家幫我送一針管雞血下去給黑翼。

之前，我很想等夠三十天。

等他以為計劃成功，以為他即將和我解除契約時。

再揭穿他喝得其實是假的心頭血，拿出審判石，揭穿他，報復他。

可現在，我卻不想這麼做了。

我打算明天就結束我和黑翼的契約關係。

我不想再讓青竹等下去。

我想給他一個身份。

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

他不是廢物，也不是沒人要的小蛇。

想通一切，做好決定。

這一夜，我睡得很香。

可我不知道，黑翼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著了魔一樣，在床上坐立難安。

然後，他翻出了手機，打開了他發布的那條帖子。

他找到網友 1314 那條評論，回復道：

【我給你從黑名單拉出來，你可不可以再幫我分析一下？請你幫幫我。】

網友 1314 沒理他。

他這才有些悵然若失。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原地等他的。

他點開編輯，開始續寫帖子，開始了第十次編輯。

他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寫了出來。

關於和傅優的，關於和我的。

最後，他總結道：

【從看到那個獸人的第一眼開始，我的內心就升起了無數複雜的情緒，有嫉妒、警惕，還有占有欲。】

【也許你們說得對，我好像喜歡上我的主人了，但我也愛小 U，愛了她十七年。】

【所以，一個獸人應該如何同時契約兩個主人？】

這一波更新之後，來了很多嘴毒的網友。

網友 2121：【啥玩意？第一次看到把腳踏兩條船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

網友 2122：【手上打著『喜歡』兩個字，嘴裡卻喝她的血，一邊喜歡一邊害她，咋的，你是辱追啊？】

黑翼回復了這條，反駁道：【我不會再喝她的心頭血了！而且她今天也沒有送。】

網友 2123：【咋的，你很失望？你真賤，小 U 也是個白切黑，你倆鎖死，你放過你主人吧，主動去契約中心解除了。】

網友 2124：【你主人帶回了新獸人，她不愛你了，接受現實吧。】

黑翼：【我不允許。】

很久很久之後，他忽然又更新帖子，再次打下一行字：

【如何讓另一個獸人悄悄地永遠地消失？】

21

第二天，我的解除契約計劃失敗了。

黑翼失蹤了，我用審判石也無法強制召回他。

我諮詢了拍賣所。

經理說，這應該是獸人用了遮蓋氣息的道具。

與此同時，聞青竹沒有再跟我告別，也消失了。

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我全心投入了工作之中。

傅優能掌管傅家，果然有些手段。

她如同一條鬣狗，總是盯著聞家的項目不放。